遠航之來客
聖經上說, 信我者,得永生。
褚韶華想, 或者,只有人擁有這樣的自信時, 才能成為神明。
褚韶華過去參加了幾場女性選舉協會的演講,以東方女性的立場號召大家一定要團結,要讓□□賦予女性與男性一樣平等的選舉權。還有幫艾瑪小姐修改演講稿之類的事, 艾瑪小姐很佩服褚韶華的英文能力, 雖然在美的華人英文交流都沒問題,但是,能寫出鼓勵人心的演講詞, 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記者出身的艾瑪小姐都對褚韶華的英文讚譽有加,可想而知褚韶華的行文能力。
褚韶華心說, 把你們國家那些名人的演講背過一百篇, 這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褚韶華其實很佩服美國的女性, 儘管她們與男人的權利仍是不平等的,但已經有許許多多的女性站出來,要求得到平等的權利。
這可能將是一個兩性之間的長期戰爭, 因為褚韶華也見識了美國男人對女性在智慧上的各種歧視。就如這裡,被稱為美國雅典波士頓所在的麻塞諸塞州的立法者曾宣稱:「如果給女性選舉權,你就得在每個縣建立瘋人院,在每座城鎮建立離婚法庭。女人太神經質和歇斯底裡, 不能介入政治。」
褚韶華都在想,這人有沒有妻子和母親, 怎麼沒人給他倆耳光,讓他知道女人有多麼的歇斯底裡。
事實上,現實的情況比這種妄自尊大的嘴臉更加艱難,波士頓許多一流的大學仍然堅持不招收女大學生,女性只有去專門的女子學院學習。如克拉拉這樣的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更不罕見,而員警都認為,這只是家庭內部矛盾。
艾瑪說起女性選舉協會和全國婦女党的進展很是高興,「其實在今年初,眾議院以304 : 90通過關於婦女選舉權的修正案,參議院以 56: 25支持這一決議。如果今年能得到3/4的州同意,就可以修改□□,贏得選舉權。」
褚韶華說,「這一刻肯定會被寫進歷史,真盼望著能早些到來。」
艾瑪道,「肯定會的。」
褚韶華有些擔心的說,「克拉拉的案子會不會對麻塞諸塞州的男性立法人員產生不好的影響,進而影響到他們對於女性選舉權的看法。」
「有影響當然是的,但是,難道就因為這樣,我們就不幫助克拉拉了嗎?我們爭取選舉權就是為了能與男人一樣平等,為了避免總會有克拉拉一樣的事件發生。」艾瑪道,「法律必需保護弱者!」
「我想資助女性選舉協會。」
艾瑪說,「克雷爾,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慷慨的小姐,可我聽說你剛付過克拉拉的保釋金。」
「明年是能否贏得選舉權的關鍵,我希望能夠幫一點小忙,美國的女性能有這樣的進步,也會影響我們東方的女性。這對於全世界的女性,都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我能捐助的錢不是很多,也是我的心意。」
艾瑪認真的說,「哪怕只是一美分的捐款,我也代表波士頓女性選舉協會感謝你的鼓勵和幫助。」
褚韶華捐了五百美金。
經由艾瑪介紹,褚韶華認識了波士頓婦女党的領袖。
在褚韶華見到波士頓婦女党領袖凱拉女士那天,席嘉陵來到波士頓。
席嘉陵是奉父命過來的,褚韶華拍電報找朋友們借錢,席肇方是大戶中的大戶,褚韶華也厚著臉皮拍了封電報。並沒有見席肇方借錢給她,褚韶華以為席家回絕了,反正她現在錢夠用,也並未放在心上。席肇方卻是直接電報給兒子,讓兒子過來波士頓看褚韶華是遇到什麼麻煩。
席家很早就在紐約有生意,相較於初到波士頓就要替人打官司的褚韶華而言,總是更熟悉美國社會的。
席嘉陵還不知道褚韶華的地址,他與楊丘是熟人,故而,過來波士頓先找楊丘打聽。其實,都不必找楊丘,隨便在街頭買一份報紙,上面必有克雷爾.褚的新聞。
不過,席嘉陵並不知褚韶華的英文名是克雷爾,但,看報紙上提到的事件,再對比一下姓氏,也能知道是誰了。
席嘉陵驚訝父親讓自己幫忙的竟是這樣的一位小姐,那啥,就看褚小姐如今的陣仗,怕是在波士頓的熟人比他都多。
席嘉陵坐在咖啡店讀完了五份報紙,大致在心裡對褚韶華如今所做的事業有些數,便聯繫了楊丘。
楊丘與席嘉陵相熟,請席嘉陵在公寓稍做休息,「褚小姐白天一般都有安排,不是做演講,就是在報社。我打電話問問。」
女傭端來紅茶。
席嘉陵問,「褚小姐現在還在演講?」
「每天都有演講。」楊丘笑著感慨,「褚小姐現在在波士頓的知名度,是華人中的第一人。說真的,連市長的曝光都不如她多。」
席嘉陵聽的直笑,「我爸寫信來說褚小姐是一妙人,果然如此。」
「席叔也認識褚小姐?」
「我一說你就知道,褚小姐是上海市府秘書長聞先生的女朋友,聞秘書長你認識的吧?」席嘉陵道。
楊丘放下手中茶盞,「認識,記得聞秘書長還要比我年長幾歲,褚小姐才多大,她才二十六歲。」
二十六歲對於現在的女性而言已經是一個不算年輕的年紀了,但是,對於褚韶華這樣才幹的女性,絕對還是一個足夠年輕的年紀。
何況,褚韶華和楊丘也算認識,在楊丘看來,褚韶華相貌秀致,要說二十歲也是有人信的。
相較而言,聞秘書長三十好幾了吧?
這年紀可不大相配。
席嘉陵看向楊丘,楊丘望向席嘉陵。
楊丘突然說,「現在上流社會,倒是很流行送姨太太、女朋友的出國讀書。」
要說以往席嘉陵還不確定楊丘的心思,這一刻,再不能自欺欺人。席嘉陵說不出違心假話,他問楊丘,「你覺著褚小姐這種彪悍女子是被送到國外的姨太太或者女朋友?」就褚小姐這性情,哪個不要命的男人敢這樣對她。就是他父親,電報中也是叮囑他來給褚小姐送支票,若褚小姐再有吩咐,讓他悉數幫褚小姐辦好,不得有半分推脫。
這種女人,斷不是被人玩弄於掌心可輕取輕棄女子。
楊丘端起冷了的茶吃一口,不知是說給席嘉陵還是說給自己聽,「我與褚小姐也認識這些日子,倒是沒聽她說起過她的男友。倘不是你提,我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
「唉喲,那就是怪我多嘴了。」席嘉陵道。
楊丘笑,「不怕你知道,別說褚小姐一直沒嫁人,就是嫁了人,我也有追求愛情的權利。」
席嘉陵道,「你可要慎重。」
楊丘笑笑,不再談自己的私人問題。
褚韶華傍晚帶著雇員回報社時見到了席嘉陵和楊丘。
因為褚韶華是東方人的關係,報社裡的人見到東方面孔不再覺著稀奇。亞摩斯悄悄同褚韶華擠眉弄眼,「楊先生等你很久了。」
褚韶華無語,「亞摩斯你可以去做採訪明星的記者了。」前酒鬼亞摩斯其實是位才華橫溢的律師,與威廉律師同是奧德裡奇大律師的學生,不同於威廉的順風順水,亞摩斯的妻子因病過逝,亞摩斯又因參與過奧德裡奇事務所相對的代理律師,而被同行打壓,妻子的去逝,工作的不順,長期的失眠,讓亞摩斯染上了酗酒的壞習慣。兒子不能理解他,女兒嫁去外地,亞摩斯的律師生涯在褚韶華找到他時,已經將近終結。如今的亞摩斯顯然已恢復神采,成天精神弈弈,忙碌的同時還有心探聽八卦。
至於亞摩斯的酗酒症,威廉律師都曾問褚韶華如何治好了亞摩斯的失眠與酗酒。亞摩斯的酗酒是由失眠引起的。褚韶華想了想,回答道,「亞摩斯只是同我說,他睡覺得時間不夠用,讓我少派給他一些工作。你知道的,我們現在人手緊缺,只得讓他體諒我一些。他好像沒有再提過喝酒的事。」
威廉律師定定的看向褚韶華,良久方問,「克雷爾小姐,你那裡還需要人手嗎?」
褚韶華道,「你知道的,我怕是付不起太高的薪金。」
「我不是推薦自己,是小威廉,讓他去你們那裡幫忙吧,免費的。他一直覺著他們事務所的工作太忙了,他被他媽媽寵壞了,也許經歷一下你們的工作氛圍會讓他對工作有不一樣的想法。」威廉律師說。
褚韶華笑,「我求之不得。只是我們這裡的事務真的很忙,您太太會不會心疼。」
「你只管放心,這件事我已經和小威廉商量過了。他很願意去,他對街區熟悉,能幫上亞摩斯的忙。」威廉律師笑著說。
威廉太太端上咖啡和小餅乾,親切的說,「嘗嘗我烤的小餅乾,裡面加的是加拿大的楓糖。」
褚韶華讚美了咖啡的香醇和餅乾的香甜。
褚韶華現在招待楊丘和席嘉陵的就是威廉太太烤制的小餅乾,聽楊丘介紹說席嘉陵是席肇方的兒子,褚韶華難掩詫異。席肇方與聞知秋是朋友,雖年紀略長席知秋一些,也不過四十來歲,席嘉陵瞧著卻是與楊丘相仿,二十幾歲模樣。
當然,席肇方生育早,也不足為奇。
比較尷尬的是稱呼,褚韶華與席肇方是平輩論交,這樣算席嘉陵就小褚韶華一輩。褚韶華向來大方,笑道,「咱們各論各的就是,嘉陵你多大了。」
席嘉陵道,「我今年二十五歲。」
「我長你一歲。」褚韶華端起咖啡喝一口,說,「席先生是商界前輩,我雖然在上海的時間只有兩年,對席先生的風采為人極為敬仰。要不是我出國,我們生意上都要有些合作的。嘉陵你先前並不在波士頓吧,不然我不能沒見過你?」
「我一直在紐約,經營家裡的生意。」席嘉陵把帶來的禮物送給褚韶華,說,「我要是在波士頓,早該來拜訪褚小姐。家父在上海聞知褚小姐的事,十分欽佩褚小姐的英豪俠氣,褚小姐你現在為一位可憐的女子伸張正義,在美國打官司,律師費不菲,這是家父的一點心意。請您勿必收下。若有其他差譴,凡席家所能,您盡可開口。」
褚韶華接過禮物,席嘉陵再遞上支票,褚韶華見是張五千美金的支票,誠懇道謝,「席先生是雪中送炭。不瞞你,我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了。」
席嘉陵立刻就要再開一張支票給褚韶華,褚韶華攔住他,道,「這張支票不要給我,捐給《正義報》吧。若這場官司能在市法院完結,我的經濟不成問題。如果要打到州法院,我必需有能支撐官司進行的財力。所以,我就不推辭了。」
席嘉陵也很關心這件案子,問,「現在情況如何了?」
褚韶華道,「刑事法庭這邊,法官認為克拉拉罪行較重,已經取消了聽審,準備直接進行預審聽證。民事法庭比較同情克拉拉的遭遇,訴答原是定在下月進行。因為離聖誕近了,就再推遲一個月。我認為這並不合理,難道克拉拉殺了約翰還要給予約翰家族民事賠償,這簡直是沒了天理!亞摩斯已經得到克拉拉的授權,準備起訴約翰家族,讓他們為克拉拉所受的身體虐待與精神虐待付出代價!」
只聽褚韶華這幾句話,席嘉陵真心覺著,沒天理的並不是約翰家族,而是褚韶華。這都把人殺了,還要人家家裡賠償兇手一大筆錢,這理也不知道是褚韶華怎麼琢磨出來的。
褚韶華很快給了席嘉陵以解釋,「一個女人,遭受丈夫的重度毆打,長達七年的時間。這七年,沒有一個人向她伸出援手!員警與法律是這樣的冷漠,約翰家族難道對克拉拉的遭遇一無所知,他們家竟然培養出這樣喪心病狂的後代,理當付出代價!」
褚韶華繼續道,「夫妻沒有感情,可以離婚。但,丈夫不能打妻子,更不能虐打。這不是家庭矛盾,這是犯罪。這樣的罪責,社會與公眾不能視而不見!」
席嘉陵竟覺著褚韶華說的頗有道理。
席嘉陵第一天過來,而且是特意過來送錢的,褚韶華讓帕布森帶席嘉陵做了捐款手續,帶席嘉陵去吃飯,楊丘也一起,褚韶華玩笑,「我現在一分錢都不能亂花,楊先生你的餐費自理啊。」
楊丘立刻表示,「我請客我請客。」
褚韶華抿唇笑,「那多不好意思。」
「大家都是朋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若見外,就是拿我當外人。」楊丘取過褚韶華的保暖服要給她穿上,褚韶華卻是接了過去,自己套好,拉上拉鍊,按上扣子,拉起帽子,圍好圍巾,與席嘉陵楊丘說要去吃烤龍蝦的事。
大家都是年輕人,但,褚韶華給席嘉陵的感覺仍是有無限驚奇的。他在來波士頓前想像過褚韶華的相貌,來到波士頓後隨便買份報紙,上面就有褚韶華的大幅照片,不論是讚美還是批評的,報紙上給人的感覺都是位美人。當然,刻意畫醜的除外。
但,真正見到褚韶華時,褚韶華的美貌仍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襯韶華是那種嬌豔的相貌,卻又有一種凜冽的氣勢,當她說起波士頓的美食時,又是那樣的嬌俏自然。席嘉陵幾乎沒有見過哪個女人能同時可愛與強勢兩種氣質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