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決定
話音未落,薛玨便將意味深長的視線投向薛彥靖身後。
薛彥靖的身體緊繃成一根弦,他順著薛玨的目光扭頭看去,下一秒就看見畏畏縮縮躲在盆栽後面的孫霏。
對上薛彥靖惱羞成怒的雙眸後,孫霏呆滯的神情中不自覺的露出幾分驚恐,她稍微往後縮了縮身體,無奈半人高的盆栽根本遮不住她。
就這樣僵持了半晌,薛彥靖突然轉身朝著孫霏所在的位置走去。
哪曉得孫霏的反應如同見著惡魔一般,站起身拔腿就跑,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薛彥靖:“……”
薛彥靖猶豫片刻,轉頭看了眼正在低聲交談的薛玨和翁玉香,以及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專心哄孩子的祖祺,又看了眼孫霏逃走的方向。
最後咬了咬牙,他一言不發疾步往外走去。
自從薛彥靖厚著臉皮搬回薛家以來,他同孫霏說過的話用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他一方面是想挽回他和翁玉香之間的感情,所以故意疏遠孫霏,另一方面則是他害怕聽到孫霏絮絮叨叨詢問薛昊近況的話,薛昊坐牢已成定局,他實在無力改變什麼。
然而剛才孫霏下意識躲避的舉動就像根尖銳的針一樣,猛地紮在薛彥靖心頭上。
他想到翁玉香的話,想到左鄰右舍和狐朋狗友對他的嘲諷和議論,想到薛玨幫著翁玉香逼他離婚的畫面……
還有這兩個月來發生的樁樁件件的糟糕事。
這個家的人心都散了,留著還有什麼用?
薛彥靖一路追隨到前庭的小花園裏,夜空中仍舊下著小雪,將地面和花草樹木都鋪上一層薄薄的白衣。
夾雜著雪花的涼風吹過,只穿了件薄外套的薛彥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哆哆嗦嗦地抱著雙臂尋了一會兒,很快就找到坐在長椅上啜泣的孫霏。
孫霏同樣穿得不厚,她的臉頰和雙手都被凍得通紅,可她卻好像感覺不到呼呼而過的寒風似的,蜷縮起身體哭得很是厲害。
本來就心中有愧的薛彥靖看到這個場景,頓時整顆心都疼得揪了起來。
“小霏。”薛彥靖艱澀地喊道,他走上前,脫下外套披到孫霏身上。
孫霏冷得夠嗆,趕忙裹緊還帶著余溫的衣服,她抬頭看向已經坐到身邊的薛彥靖,淚水更加肆無忌憚地往下流。
“靖哥,我想離開這裏。”孫霏啞聲道。
薛彥靖還以為孫霏在懇求他一起走,準備伸手抱住孫霏的動作霎時頓住。
他眼底浮出些許寒意,正想指責孫霏的想法太過自私,結果又聽見孫霏悲傷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你對這個家還有留念,是我太自私,我不該對你死纏爛打,更不該慫恿你拋妻棄子接受我和小皓,一切後果都是由我一人造成,只有我徹底從你們的視線中消失了,你們才能回歸到以前的生活。”
孫霏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傳入薛彥靖耳中。
說到最後,孫霏似是再也忍受不了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來的悲傷情緒,雙手掩面,痛苦的哭泣起來。
薛彥靖沒想到孫霏居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一時間心裏又酸又澀,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能緊緊摟住孫霏。
“靖哥,你就讓我走吧。”孫霏靠在薛彥靖懷裏泣不成聲。
“不,我不會放手的。”只穿了件毛衣的薛彥靖冷得全身都在發抖,但他心裏仿佛有一股熱流湧過。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一心一意的為他著想。
孫霏沒名沒分的跟了他快三十年,還辛辛苦苦的為他生下一子並將兒子養育成人,這份情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比得上。
然而他剛才卻用那麼骯髒齷蹉的心思懷疑孫霏……
全世界都可以拋棄孫霏,唯獨他不行。
薛彥靖回憶起這三十年來他和孫霏相處的點點滴滴,孫霏為他做過的所有小事在腦海中被無限放大,再對比起不久前翁玉香逼他離婚時的絕情嘴臉。
這一刻,孫霏在薛彥靖心中的形象簡直可以用光輝偉岸來形容,他無比後悔這段日子為了挽回翁玉香而忽略孫霏。
明明孫霏才是最值得他珍惜的人,他偏偏把全部精力都放到翁玉香和薛玨那對白眼狼母子身上……
薛彥靖悔得腸子都青了。
與此同時,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猶如在春雨澆灌下破土而出的春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霸佔了薛彥靖的全部思想。
離婚。
他要和翁玉香離婚。
小雅顧及到薛玨和祖祺是對即將扯證辦婚禮的年輕夫夫,便打算把薛千萬安置在翁玉香的臥室內,現在翁玉香獨自住在主臥,倒也方便照顧時醒時睡的薛千萬。
哪料到剛把薛千萬放到嬰兒床裏,這個小祖宗就突然睜開眼睛。
小傢伙烏黑的眼睛轉了轉,似乎沒瞧見平時依賴的面孔,隨即張起嘴巴哭嚎起來。
翁玉香心疼得臉都揪起來了,她趕忙把薛千萬抱起來,連聲哄道:“千萬不哭不哭哦,奶奶這就帶你去找爸爸。”
小雅唉聲歎氣:“小少爺也太黏先生和太太了,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呀?先生和太太總不至於每天在家裏看著小少爺吧。”
聞言,翁玉香心頭泛起一股酸意,無奈的跟著歎了口氣說道:“等千萬長大些會認其他人了,就要好很多吧。”
於是兩個人帶著薛千萬準備去找薛玨和祖祺,打開房門便撞見在走廊上閒逛的祖祺。
“小祺,你來得正好。”翁玉香眼前一亮,仿佛溺水人看見救命浮木一樣,忙不迭把哭個不停的薛千萬交到祖祺手上,“千萬醒來後就一直在哭,估計今晚上要和你們一起睡了。”
祖祺還不太會抱孩子,姿勢有些彆扭,他下意識問道:“是不是餓了?”
“半個小時前才喂了奶,還換了新尿布。”旁邊的小雅回答。
祖祺還想說些什麼,結果沒等他開口,就見懷裏的薛千萬忽然止住了哭聲,像黑寶石似的大眼睛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小傢伙愣愣看了祖祺半晌,然後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努力伸直雙手想抓祖祺的臉。
小雅見狀,單手托著腮,又好笑又苦惱道:“以後你和先生不在家的話,我和老夫人拿小少爺一點辦法都沒有。”
祖祺低頭看著懷裏朝他直樂的薛千萬,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燦爛起來。
小傢伙太小了,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奶味,好歹臉張開了些,不像才生下來時又皺又紅的,像只猴子一樣。
這就是他親自生下來的小子。
雖然目前為止仍舊醜了點,但畢竟是這個世界上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此刻,祖祺內心柔軟得一塌糊塗,他想到自己再過不久就要進劇組拍戲,心裏面竟然生出濃烈的不舍之情。
翁玉香並不知道祖祺在想什麼,見祖祺大晚上的還在外面晃悠,只以為他是肚子餓了睡不著,便讓小雅去做點夜宵送到祖祺臥室。
祖祺連忙搖頭謝絕了翁玉香的好意,頓了頓,才遲疑著開口:“我聽張管家說,您已經把我和薛玨婚禮的宴請名單擬出來了?”
“是的。”翁玉香點頭,“我初步篩選了一下,但是你和小玨都說不希望辦得太高調了,所以我只選了走動頻繁的親朋好友和小玨工作上比較重要的合作夥伴。”
祖祺說:“我可以看下名單嗎?”
“當然可以。”翁玉香讓祖祺進臥室等待,她翻了會兒抽屜,很快就拿出一本由張管家手寫的冊子。
由於祖祺抱著薛千萬行動不太方便,翁玉香就坐到旁邊,翻動大紅色的冊子給祖祺看。
“還有你想邀請的朋友沒有統計上去,等你考慮好了直接告訴張管家,他會補充的。”翁玉香一邊說一邊翻著頁面。
沒多久,祖祺倏然瞧見一個眼熟的名字。
“等一下!”
翁玉香進行到一半的動作猛地頓住,她把冊子翻回剛才那一頁,疑惑道:“怎麼了?”
“祖明輝和陳玉珍,把這兩個名字劃掉吧。”祖祺平靜地說。
他翻遍了原主的手機,好不容易才找到原主父母的名字,還是從原主和他父母的撕逼短信裏面找出來的。
不過現在,原主父母及親戚的所有聯繫方式都被原主刪得一乾二淨。
祖祺仔細看了遍短信內容,發現原主父母和他想像中差別不大,都是虛偽貪心的吸血蟲形象。
他們從不關心原主在娛樂圈過得如何,打電話來便是要錢,哪怕一年前原主被經紀公司雪藏時過得窮困潦倒,他們也不會伸出援手,甚至逼迫原主繼續按月匯去他們的生活費。
若是以前,祖祺會感到非常震驚,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麼自私自利的父母。
然而現在,經歷過薛彥靖和石皓唐莫寧等種種奇葩之後,祖祺早已習慣了,如果原主的父母是三觀筆直的正常人,那就不會被作者寫出來當炮灰了。
聽了祖祺的話,翁玉香臉上有一閃即逝的疑惑,不過她並沒有多問什麼,而是拿起筆直接劃掉了祖明輝和陳玉珍的名字,連帶旁邊的祖舟也一齊劃去。
感受到祖祺投來的目光,翁玉香溫和地笑了笑:“既然你父母都來不了,只有你哥一個人來得多尷尬。”
祖祺:“……”
看來就算他不說,翁玉香也全都懂。
祖祺抿了抿唇,臉上的尷尬逐漸褪去,他向翁玉香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翁玉香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喊張管家把嬰兒床搬到你們臥室裏去,恐怕這幾天晚上,你們要辛苦些了。”
當祖祺抱著已經熟睡的薛千萬回到臥室時,張管家等人早已將嬰兒床搬到大床旁邊。
這張嬰兒床是翁玉香親自去商場挑選,整體呈淡粉色,上方還吊著米白色的紗幔,邊邊角角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玩具,與這間灰黑色調的臥室格格不入。
祖祺小心翼翼的把薛千萬放到嬰兒床上,小傢伙正是愛吃手指的時候,稍不注意就看見他含著自己的食指努力吮吸著。
祖祺輕笑一聲,覺得有趣,他趴在嬰兒床邊,悄悄拿開被薛千萬含在嘴裏的食指。
只見薛千萬眉頭一皺,這模樣頗有幾分薛玨生氣時的風範,然後嘟起嘴巴開始找尋手指,整個過程都懶洋洋的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好不容易找到手指,薛千萬張嘴就把他的小指頭含住,津津有味的吮吸起來,小表情享受得像是在吃山珍海味。
“真是個小好吃鬼。”祖祺笑著點了下薛千萬的鼻子,指尖一撥,便將小傢伙的手指頭從他嘴裏勾了出來。
薛千萬閉上眼睛吸了幾口空氣,似乎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有人拿走了他的“食物”,隨即扁起嘴巴。
祖祺臉色一白——
糟糕。
要哭了。
剛這麼想完,耳邊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祖祺連忙抱起薛千萬,哄了大半天,哪知道這小子一點面子都不給,一副非要把祖祺耳朵給哭聾的架勢。
祖祺後悔極了,早知道剛才不該為了一時好玩就惹惱這個人形小喇叭。
正當祖祺抱著薛千萬不知所措的時候,臥室門被推開,聽到聲音的薛玨從外面走進來,他在書房裏忙了兩個多小時,臉上寫滿疲憊。
“怎麼了?”薛玨眉心微蹙,疾步走到祖祺身邊。
祖祺尷尬道:“他哭了。”
薛玨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祖祺心虛的臉,一下子便猜到什麼,還在醫院的時候,祖祺沒少在逗弄孩子時把人弄哭。
“我來哄他吧,你休息一下。”薛玨從祖祺懷裏接過薛千萬,瞧著小傢伙哭得滿臉通紅,嗓子都沙啞了,薛玨有些心疼,又很無奈。
往常祖祺把薛千萬弄哭後,只要薛玨耐心的稍微哄一下,小傢伙便會消停下來。
可是這次不知道怎麼回事,薛玨輕輕拍著薛千萬的背哄了將近半個小時,那小子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哭越猛。
祖祺自知理虧,垂頭喪氣的坐在沙發上,盯著自己穿著毛絨拖鞋的雙腳有些不知所措。
薛玨轉身就看見祖祺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似的,委屈巴巴地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非常端正。
薛玨莫名有些想笑,忍了忍到底沒笑出來。
“你先起洗澡睡覺吧,我帶千萬出去轉轉。”薛玨不希望祖祺太自責,或許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後,祖祺的心情會好一些。
祖祺聞言,立即抬頭,起身說道:“你們留在臥室,我出去好了。”
“沒事,孩子哭鬧很正常,你不要給自己增加心理負擔。”薛玨說著便離開了臥室。
祖祺百無聊賴的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實在沒事做,乾脆洗澡睡覺,他以為自己會因為弄哭薛千萬的事失眠,事實卻是他剛沾上枕頭就沉沉進入了夢鄉。
半夜,祖祺聽到一些輕微的聲響,半夢半醒間,他看到薛玨輕手輕腳上了床,緊接著在他身側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