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兩個班瞬間陷入詭異的沉默當中，偏偏當事人都沒反應過來，尤其姚一，自顧自坐了下來，順便還從兜裡掏出個小本子來。

　　今天沒有她的比賽，不過作為比賽選手還是要隨時準備好，以防需要人來替補。

　　“哈、哈……”二班班長乾笑幾聲，連忙招呼人都坐下，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尷尬。

　　傅川和姚一之間隔著兩個班的距離，分別坐在班級擺放凳子的最邊上。姚一沒察覺自己被班上人有意識隔離。

　　比賽八點正式開始，各個班的人大部分都往操場聚集，去為自己班級裡的選手加油，少數留下在桌子旁寫寫勵志語，或者分發零食和水之類的。

　　姚一和好幾個同學一起擠在一條凳子上，共用一張桌子，看起來異常擁擠。

　　相反一班最邊上，傅川單人佔了一張桌子和凳子，寬鬆的很。

　　“班長，你快去操場看看，好像我們班有人受傷了！”一班同學忽然跑過來把喻清盈喊走。

　　一班嘩啦又走了一大半人。

　　這時候，二班一些同學要吃零食，李格打開幾個袋子，張望了一下，乾脆打算把東西倒在了桌上。

　　“姚一，你騰點位置。”李格非常冷酷無情選擇讓姚一走開。

　　其他趴在桌子上的同學都在奮筆疾書，為著二班的廣播詞榮譽而戰，唯獨姚一單獨一個人拿著小本子在那算來算去。

　　“哦。”姚一撓頭，非常自如地站了起來。接著一個人站在過道低頭看著本子上的數字，不時勾勾畫畫。

　　本來整個學校此時到處就擠滿了人，大家互相穿梭來往，姚一被硬生生給擠得四處流動，最後抵住了一個靠背的地方才算停止。

　　“嘶——”李格分發完零食，扭頭四處張望，想找到姚一讓她坐回來。卻不想看到姚一跑到一班去了，還是靠在傅川的桌前！

　　傅川應該還沒有發現，他斜坐著低頭捧著本書在看。而姚一站在那張桌子旁，低頭還在那算來算去。

　　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說不定還以為他們倆是關係好的同學，李格想到兩人的競爭關係就一陣牙疼。

　　真是造孽，姚一隻要開始算數學題，什麼都不在乎了。

　　“撲斯——撲斯——”李格又不敢跑過去，只能試圖發出一點聲音，吸引姚一的注意力。

　　李格又拿起手機給他們倆來了一張特寫，再發到姚一手機裡。

　　這回奏效了，姚一咬著筆，歪頭從褲兜裡掏出手機。

　　她先是皺眉，然後擡頭看向對面，一眼望見了正在狂揮舞著手的李格。

　　李格見姚一還是沒動靜，又給她發了條消息:

　　三個感嘆號充分體現了李格焦急抓狂的心情。

　　姚一扭頭看到熟悉的背影，又看了眼李格，似乎明白了什麼。朝李格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自然無比在傅川旁邊坐了下來。

　　“？？？”李格懵了。

　　接下來一切在李格眼中都像慢動作重播，姚一坐下後甚至翹起了二郎腿，將本子放在膝蓋上，埋頭專心算著自己的問題。而旁邊的傅川居然僅僅只是扭頭瞟了一眼姚一，又繼續轉回頭看著自己的書。

　　……打擾了，是他想多了。

　　李格失魂落魄轉過身，頭一次覺得學神之間的情感不是他們這等凡人所能理解的。人家的競爭充滿了光偉正大，並不是他們這些狹隘的人所想一樣。

　　是他錯了！

　　李格恍惚走出後勤區，消失在人來人往的操場中。

　　至於姚一，她把李格的意思理解成幫她找個位子安頓下來。

　　傅川還是拿著之前沒看完的邏輯論看，他算是背對著桌子，而姚一則是和傅川相反的方向，她放在膝蓋上算了一會，大概覺得累了，又把小本子放在桌上，趴在寫。

　　兩人對外界的喧鬧都充耳不聞，一心做著自己事，周圍簡直形成了一塊真空地帶，其他人根本融不進去。

　　至少在趕回來的喻清盈眼中就是這幅場景。

　　深吸一口氣，喻清盈上前打破這份寧靜。

　　“姚一同學，你怎麼到我們班來了？”喻清盈帶著淺笑“待會隔壁班長還說我們把你搶過來了呢。”

　　“不會的。”姚一連頭都沒擡一下，用心做自己的題目。

　　喻清盈一窒，雙手緊握，片刻後才鬆開:“姚一同學心胸真的很開闊呢，一點都不介意我們兩個班是競爭對手。”

　　姚一這才疑惑擡起頭:“我們班的空地都是你們班擠出來的，那我們友善相處沒錯吧？”

　　傅川忽然將書合上，瞥了眼姚一道:“去超市嗎？”

　　姚一茫然看向傅川，莫名感覺走向不對。

　　“走吧。”傅川伸出兩根手指拎著姚一的衣領。

　　“哦。”姚一隻得關上小本子，跌跌撞撞跟著傅川走，留下呆愣的喻清盈。

　　天氣有點涼，風又大，姚一被吹得抽了抽鼻子。

　　傅川餘光落在姚一身上，道:“上次你說請我吃早點還作數嗎？”

　　姚一正想回答說不是已經請了一次嗎，看著傅川冷淡犀利的眼神又把話給嚥了下去。

　　“好哦。”姚一低頭癟了癟嘴，感覺自己被佔便宜了。

　　傅川抽過姚一手裡的校園卡，來到窗口前刷了兩杯豆漿。自己留了一杯，遞給姚一另一杯。

　　“你就只喝豆漿嗎？”姚一還以為他會點其他吃的東西。

　　“下次再刷。”傅川淡淡道，將卡還給姚一。

　　“哦。”姚一咬著吸管，跟在傅川後面走出食堂，低頭喝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憑什麼下次還給他刷？

　　還沒來得及質問傅川的精明算盤，姚一已經跟著他一起坐在花壇一顆樹下了。

　　傅川也不理會姚一，將豆漿放在一旁，拿起書繼續看著，恢復剛才在後勤區的狀態。

　　姚一瞪著眼睛看了傅川一會，最後自己也拿出本子繼續演算。

　　……

　　第二天下午是五千米比賽，姚一身上還穿著校服，裡面套了件薄毛線。

　　“那個是體育生吧？看起來很強的樣子！”韓蕉蕉心急地握著手，擔心姚一。

　　場上六位選手，姚一站在最右邊靠近主席臺。旁邊一位穿得清涼，短袖短褲，一雙運動鞋，她甚至當場來了個後空翻。

　　其他參賽選手還有個比賽的樣子，至少看著對手這麼張狂還能鎮定熱身。而姚一不但裹得像粽子，眼睛還睜得老大，對這位選手錶現出極大的吃驚，眼神裡充滿了敬意和佩服。

　　站在操場邊上的趙錢已經把眼睛捂住了，覺得實在丟臉。

　　裁判吹響口哨，所有選手都排好位置，各自擺成預備跑的姿勢。

　　起跑線上有助跑器，顯然除了專業運動員選手外，其他人根本不會用。業餘選手們都早已擺好姿勢，唯獨姚一。

　　她半蹲在起跑線上，低頭研究助跑器，甚至還探出腳去戳了戳。

　　這下連韓蕉蕉都看不下去了，掩面看向其他地方。

　　“同學，你好了沒？”裁判員老師無奈朝姚一問道。

　　“哦，好了。”姚一收回腳，然後慢吞吞把助跑器挪到一旁。

　　姚一這副鄉巴佬進村的模樣讓她旁邊的專業運動選手忍不住嘲笑，操場旁已經有人開始小聲笑了出來。

　　裁判員老師嚴肅著臉，舉起槍：“預備——”

　　第一個最先起跑的是運動員，姚一緊跟其後。明眼人能看得出來，運動員跑步的姿勢非常標準。至於姚一頭髮短腿又長，跑步姿勢不羈瀟灑。

　　看臺上有很多不知情的高二高三學長學姐們在一旁抱怨：“那是代跑的學生嗎？難道看不出來性別不對，居然讓一個男生去和女生比賽5000米，還要不要臉了？”

　　“女生，女生！”旁邊的高一學生聽了之後大聲喊道，非常有義氣的幫年級第一解釋。

　　運動員選手慢慢拉開和眾人的距離，除了緊緊咬在她後面的姚一。一圈、兩圈、三圈，到第四圈時運動員已經超過其他選手整整一圈，距離還在拉大。

　　操場，看臺上所有人都在吶喊。

　　這種碾壓式的比賽的確讓人興奮，少數部分是為自己班級的選手加油，更多的是存在看戲心理，被運動員碾壓式的速度給吸引。

　　姚一速度開始慢下來，很快被落下了半圈。

　　李格拿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望遠鏡，焦急得不得了。

　　“一一，是不是沒力氣了？”韓蕉蕉雙手緊握放在胸口，異常緊張。

　　姚一感受不到觀眾的情緒，她只是覺得校服有點礙事，放慢速度開始脫衣服。

　　場上一片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姚一身上。

　　趙錢站在邊上喊：“這裡！姚一，這裡！”

　　姚一果然聽見，隔空將校服扔了過去，繼續把身上的薄毛線衣脫了，跑過趙錢時，將衣服塞給他。

　　輕裝上陣果然感受不一樣，此時姚一已經快被落下整整一圈了，而其他選手兩圈，三圈的都有。

　　姚一開始提升速度，拉近與運動員的距離。

　　專業運動員雖然對器材比較瞭解，耐力也比一般人強，但是她也剛練沒多久，再加上長項並不是長跑。在倒數第三圈時，氣息已經開始亂了。

　　到後面姚一立刻追上來，運動員一開始並不在意，以為她只是又一個被自己超過幾圈的選手。

　　只是盯著姚一的短髮，運動員忽然回憶起自己並沒有見過這個背影。似乎回想起了什麼，運動員一時間驚嚇過度跑岔了氣。

　　“臥槽，超過了！”看臺忽然一陣騷動。

　　受到驚嚇的運動員選手，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一隻手捂住腹部，眼睜睜看著姚一越跑越遠。

　　雖說是秋季運動會，但實際天氣卻近乎是初冬。運動員選手口腔中開始有股淡淡的鐵鏽味，是跑步太猛，再加上天氣寒冷的緣故。

　　姚一似乎感受不到這種狀況，速度越來越快。操場旁，看臺上所有的二班同學都異常激動，瘋狂喊著姚一的名字，連帶著旁邊其他年級的學生也跟著莫名激動，瞎叫喚。

　　老韓躲在某個旮旯角落裡，旁邊站著幾位同行和校長。

　　“年輕真好！”校長欣慰的看著操場上的學生們感嘆道。

　　“可不是，老韓這回賺了。”一位老師羨慕道，“人家班裡的學生不僅成績好，連運動都這麼強。”

　　老韓眼睛都笑沒了，面上還是謙虛道：“哪裡哪裡，姚一她只是個例。”

　　周慧哼了一聲：“現在還早，姚一的弱項太明顯，一旦分文理科她根本壓不住傅川。”

　　周圍的老師驟然沉默，偏偏他們反駁不了周慧所說。從這幾次的考試來看，姚一作文太差，兩者單這一題拿出來相差分數就高達20分以上。

　　姚一之所以能夠拿到第一，原因有二:第一m省的教學大綱和京城不一樣，導致傅川有些題目理解出現偏差。第二傅川答題隨意，做不到姚一範本式規範。

　　這意味著考試科目越多，試題越難，姚一就越能夠拉回和傅川之間的差距。

　　一旦文理分科後，科目砍掉一半，傅川又經過一學期的適應，而姚一還是老樣子，到時候誰能穩住第一的寶座就不一定了。

　　年級主任打了個哈哈，讓所有老師注意力集中在學生比賽上，試圖揭過這個話題。

　　“你們快看，姚一已經甩開了所有人。”

　　老師們的目光全部投向操場，果然運動員選手早就被甩得老遠，她試圖拼命趕上姚一，只是已經來不及了，現在姚一在跑最後一圈，終點已經有人開始拉起終點線。

　　韓蕉蕉和李格已經不約而同來到終點線前，手裡拿著水和毛巾，在老遠的趙錢也抱著衣服擠了過來。

　　姚一離終點線越來越近，步子也越邁越大。她聽不見周圍的呼聲，眼裡只看到了前方的終點。

　　終點線前二班的人也越聚越多，所有人都在等著姚一撞線。

　　傅川和一班的人一起站在看臺上，他原本打算和昨天一樣，在後勤區看書，卻不知怎麼到了看臺上，一直看到現在。

　　傅川手裡還拿著書，靠著欄杆望向操場上比賽的人。

　　“啊！！！”韓蕉蕉囂張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個操場。

　　姚一撞線了！

　　操場最前端站著的二班沸騰了，互相抱著喊著。

　　趙錢和李格扶著姚一，韓蕉蕉尖叫完立刻拿著毛巾給姚一擦汗。

　　因為後面還有選手要繼續跑，姚一被扶著走下了操場。

　　姚一身上都是汗，他站在旁邊有點恍惚。趙錢繼續浮躁，韓蕉蕉開始四處給姚一按摩。

　　“坐下，姚一你坐下。”李格捧著從趙錢那接過來的衣服衝姚一說道。

　　姚一這個時候才開始忽然大喘氣，軟著腿坐了下來。趙錢馬上蹲下給她捶腿，不停按摩著腿肚。

　　四個人圍在一塊，望著後面還在比賽的選手。運動員選手大概是沒有想到會有人超過他，一下子洩了氣，尤其看著姚一撞線，速度眼看著降了下來。

　　這時候後面一直沒有放棄的其他選手，忽然也加速往前衝，一下衝過了運動員選手。

　　運動員選手傻眼了，沒想到自己連第二都危險，立刻開始加速。這時候場上又掀起另一陣狂呼。

　　等比賽名次全部出來後，姚一也恢復過來，在趙錢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喝水嗎？”韓蕉蕉捧著一杯調好了的淡鹽水殷勤道。

　　姚一點頭接過他手裡的水瓶，幾口喝光。

　　“你太狠了，姚一！”李格瞪著原本不大的眼睛感嘆道，“高二那位學姐已經在那抹眼淚了。”

　　他說的是運動員選手，那位學姐也是剛剛身為體育生不久，雖然快訓練了一個學期，只不過長跑並不是他的強項。

　　姚一捧著水壺，心裡還想再喝一瓶水，可惜其他三人都沒有注意到。全圍著姚一說比賽的精彩過程，重點描述運動員選手被超時的驚訝表情。

　　韓蕉蕉給姚一披上衣服，李格朝裁判溜過去，試圖打探姚一的比賽成績。

　　剩下三個人也沒有呆多久，今天韓蕉蕉有一個鉛球比賽，趙錢陪著她去觀看比賽場地。

　　姚一站在那兒呆了一會兒，慢吞吞把毛線套了回去，又把校服穿了起來。

　　想喝水，姚一嚥了咽還乾澀的喉嚨，往後勤區走去。

　　“……”二班的後勤區地上只有裝水的空箱子，裡面一瓶水都沒有。

　　姚一眼巴巴看著後勤區坐著的兩位班級同學：“沒水了嗎？”

　　“班長已經去校外買了，剛剛體育委員把最後一箱水擡走了。”守著的同學解釋道。

　　“哦。”姚一伸進口袋摸了摸，今天因為比賽他手機和校園卡都沒帶，早點還是班長髮的。

　　苦著臉，姚一開始四處流浪，試圖找到體育委員和那箱水。

　　姚一校服被秋風吹得鼓了起來，心中一股蕭瑟之意頓起。

　　走到昨天那個花壇，姚一忽然目光一頓：傅川同學！

　　幾乎以小跑的速度，姚一趕到傅川面前，仰頭道：“能借我點錢嗎？”

　　傅川靠在花壇邊長身玉立，聽見姚一的話不免愣住：“什麼？”

　　“錢，能借點錢嗎？”姚一抿了抿脣道，“我有點渴。”

　　傅川沒問為什麼姚一不去後勤區，轉身往校內超市走去。

　　姚一站在原地想了想，立刻跟了上去。

　　只是出乎兩人意外，超市裡的水賣光了。

　　“要等半個小時，我們進貨的車堵在路上過不來。”超市阿姨解釋。

　　傅川回過頭：“喝什麼飲料？”

　　姚一呆呆的看著傅川，搖頭：“不知道。”她就是想喝點水。

　　傅川繼續往超市內走去，幾秒後回頭：“過來。”

　　“哦。”姚一緩慢移著腳步，往超市裡走去。

　　兩人在貨架上一堆花花綠綠的飲料面前站定。

　　“想要喝什麼？”傅川淡淡道。

　　姚一掃了一圈飲料搖頭：“想喝水。”

　　傅川沉默站在貨架面前，片刻後問：“熱水喝不喝？”

　　姚一點頭。

　　傅川走出超市，後面跟著尾巴姚一。

　　超市旁邊是一家奶茶店，老闆是一位年輕女性，看著傅川進來眼睛不禁一亮：“這位同學，你要喝點什麼？”

　　“一杯珍珠奶茶，不要珍珠，不要奶茶。”傅川淡聲道，彷彿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店老闆愣了愣，看著傅川俊美的臉，正想著這位同學是不是來砸場子的，接著看到他後方慢慢挪過來的姚一。

　　姚一雖然現在還是理著短髮，但皮膚比剛開始入學白了好幾個度，單從姣好的五官上來看，還是能夠分辨出男女的。

　　雖然她帶著一股沉澱已久的理工男氣質。

　　店老闆心神一轉似乎明白過來：“是這位同學要喝吧？”

　　姚一正在傅川身後乖乖點頭，就差沒舉手：“我喝。”

　　“同學你等等。”店老闆說完，開始翻箱倒櫃。最後找到了自己買的紅糖薑茶，將一袋倒入喝咖啡的紙杯，再往裡加了滿滿的一大杯熱水。

　　“給，這個對身體好。”女老闆熱情道。

　　姚一接了過來，低頭嗅了嗅，一股濃重的生薑味，原來跑步之後還可以喝這種東西？

　　傅川原本打算拒絕，結果看到姚一已經開始喝了起來，把快要說出口的話嚥了下去，拿出錢付給店老闆。

　　店老闆托腮看著這對年輕高中生，羨慕道：“真好，你們要好好珍惜呀！”

　　姚一顧著喝自認為的葡萄糖水，而傅川並不理會女老闆，付完錢徑直走出奶茶店。

　　姚一低頭咬著吸管立刻跟了上去。

　　“哎呀，這男朋友有點冷淡。”女老闆看著他們走遠，低聲笑道。

　　“我覺得不太對。”姚一忽然衝前面的傅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