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燕市一到十月中旬就開始刮妖風，姚一出門時裹緊校服，慢悠悠往教室晃去，腦袋上剛冒出來的頭髮被吹得四處搖擺。

　　勉強挪到教學樓，姚一第一眼就望見樓梯口的傅川。想了想，她快步往樓梯走去。

　　傅川腿比姚一長，剛剛到四樓，她才追上。再一擡眼，人已經快要進一班教室了。

　　姚一大步一邁，手伸長對準傅川肩膀拍了過去。

　　傅川斂眉，面色不渝轉過身看向來人。

　　“加油！”姚一對著傅川真誠比了個手勢，自顧自進了二班。

　　傅川扭頭瞥了眼自己的肩膀，又望著對門的二班，若有所思。

　　每天傅川進一班時，總會引起騷動。雖然大家比其他班更努力學習，課間十分鐘也都埋頭做作業。但是一大早的，見到傅川還是會被他容貌氣質所震驚。

　　有人說傅川只要再換上一身古裝，十成十像極了水墨畫中走出來的人，一雙淡漠的眼透著出塵的氣息。

　　只不過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

　　像是……看戲？

　　傅川皺眉走到自己的座位，看著不少平常連頭都不擡瘋狂學習的人都望著他。

　　“你昨天和隔壁班姚一說得是真的嗎？”一位男生鼓起勇氣回頭問傅川。

　　“……”傅川想起昨天自己試圖安慰姚一的話，冷道，“真的。”

　　誤以為她不是第一，結果人家和自己並列第一。傅川雖罕見感受到難堪，卻依舊願意承認自己錯誤。

　　一班瞬間傳來一陣抽氣聲，紛紛低頭和自己的同桌或好友說起悄悄話來。

　　傅川不再理會他們的各種小動作，看向窗外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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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上午第三節課快要上課時，李格帶著一臉嚴肅跑回了教室。

　　“咋咋呼呼的。”韓蕉蕉嘟囔一句，眼睛不離桌上的課本，屁股卻帶著椅子一起往前靠，好讓李格擠進去。

　　“大新聞！”李格狠狠喘了口氣，“隔壁一班傅川正式向我們姚一下戰書了！”

　　“什麼情況？”趙錢放下手裡的醬雞腿，一臉八卦，“昨天不還是疑似嗎？”

　　“我去找一班人玩，他們班所有人都聽見了！”李格嚴肅道。

　　“怎麼說？”韓蕉蕉算完一道題，扭過身一起加入八卦團。

　　“昨天我不是和他們班人露了點口風嗎？今天就有人忍不住去問了，傅川同學親口承認的。”李格拍著大腿，“這傅川同學太倡狂了！”

　　姚一風雨不動安如山，埋頭寫著自己的數學題，對李格的話一點也不驚訝。

　　“同桌，下次考試你虐死他！這也太張狂了，得殺殺他的銳氣！”趙錢彷彿自己受到了挑釁，搖著姚一，試圖勸誘她和隔壁班傅川來一場。

　　姚一擡頭認真道:“傅川同學很努力證明自己，覺得考一次第一不算什麼，這種不服輸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

　　老韓提前從後門進來，正好聽到姚一說得話，不禁點頭:“說得好！”

　　剛才還嘰嘰喳喳的一群人瞬間安靜如雞。

　　老韓揹著雙手，緩緩走到講臺上:“同學們，我也是剛剛聽說了。一班的同學堅持要和我們班競爭，發誓一定會在下次考試中壓倒我們二班。”

　　二班人沸騰了。

　　“我們班這次總平均分比他們班高兩分！”底下有人忍不住，炸了，“不就出了個第一，就膨脹了？當誰班上還沒個年級第一嗎？”

　　“可不是，我就說他們一班太狂。可惜人家班主任說了，二班就只能排在一班後面！”老韓神神叨叨道。

　　韓蕉蕉在底下翻了個白眼，沒說話。

　　筆尖在白紙上重重勾勒一筆，姚一莫名感覺有什麼脫離了掌握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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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川同學……”喻清盈穿著合身的校服，來到傅川桌前，含著水光的大眼睛充滿了對他的仰慕和鼓勵，“我們班都支持你，下一次第一肯定還是你！”

　　傅川停下筆，擡頭:“什麼意思？”

　　喻清盈柔聲:“我們都聽說你要和隔壁姚一比賽，班主任讓我告訴你，我們一班一定會比二班厲害。”

　　“……”傅川垂眼看著還未寫完的習題，不知道自己陷入了什麼漩渦中。

　　兩天後，等傅川明白過來，此流言已經全校皆知。

　　高一暫時不用晚自習，傅川換好家居服，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半天，最後拿起手機。

　　「上次，你誤會我意思了。沒有下戰書。」

　　傅川給備註裡的某人發了條短信，沒有解釋緣由，但他也不願被本人誤會。

　　手機震動的聲音沒引起姚一的注意，她正在和書上的理論奮鬥。寢室現在已經換了一間，熄燈時間為十一點，她不節省點時間，就來不及看書了。

　　等了半個小時，沒有收到短信回覆的傅川再一次動了動手指。

　　這次，姚一剛好伸完懶腰，打算睡覺。看到手機上的信息了。

　　好人傅川同學:「我只是以為你在難過沒考上第一。」

　　什麼東西？發錯了吧。姚一疑惑地往上翻，看到了第一條。

　　姚一扭了扭頭，她剛從數學世界出來，腦子還有點不清醒，完全沒明白過來傅川同學是什麼意思。

　　“第一是我。”姚一順便還帶了個微笑的表情，看起來嘲諷至極。

　　傅川手一頓，翻身坐了起來。盯著手機半天，最後撥了電話過去。

　　“……”姚一這邊剛剛熄燈，手機燈光在黑夜異常明顯刺眼。

　　“如果你誤會了，我向你道歉。”傅川淡薄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過來。

　　姚一用頭和肩膀夾著收據，一邊費力地脫掉身上的外套。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直傳到傅川耳朵裡。

　　“哦，沒關係。”姚一小小打了個呵欠，試圖早點結束電話。

　　傅川被噎住，往常都是他冷落別人，頭一次被人這麼敷衍。明明……之前來找他帶書都熱情的很。

　　沒有達到目的，傅川只能把電話掛了，睜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已經縮進軟綿綿被窩裡的姚一，瞬間陷入睡夢中，裡面有高斯，有歐幾裡德，各國的數學家們坐在一個大圓桌上爭論。

　　早上鬧鐘響起，姚一立刻翻身洗漱穿衣，彷彿就在等這一刻。

　　路過床鋪，姚一看著被子上的手機，恍惚間記起昨天晚上有誰打了電話過來。

　　腳步一頓，姚一拿起手機回想一番，最終反應過來。

　　「下次再努力考第一。」

　　這句話說得不是他，而是自己？

　　姚一似乎嗅到了誤會的緣由，那天自己是幹什麼來著？坐回床上，她苦思冥想。

　　是了，那天正好她被語文老師訓斥，下樓的時候喪得不行。

　　所以……不是戰書？

　　姚一沒了寫數學題的心思，坐在那皺眉。

　　現在才六點十分，要不給傅川同學買早點賠罪？

　　說做就做，姚一直接給通訊錄裡的‘好人傅川同學’撥了回去。

　　三聲嘟後，電話被接通了。

　　“那個，傅川同學，你吃了嗎？”姚一客氣問道。

　　傅川披散著柔順長髮，隨意瞥了一眼保姆端上來的清粥道:“沒有。”

　　姚一心喜:“我昨天晚上太困了，腦子不太好使。你看這樣好不好，今天我給你帶早點，咱們……一筆勾銷？”

　　用是用的疑問句，實際上每次都不打算給別人其他選擇。傅川已經充分瞭解到她的脾性。

　　“嗯。”傅川最終還是同意了。

　　隨手綁好頭髮，拿起沙發上的書包，傅川直接往門外走去。

　　“少爺，您還沒喝粥呢？”保姆出來看到粥一點未動，不禁急道。

　　“在學校吃。”傅川留下一句，往外走去。

　　只是傅川低估姚一圖簡單的心態。

　　路上姚一又給傅川打了個電話，問他願不願意直接在食堂刷她卡，省得浪費塑膠袋，汙染環境。

　　其實姚一隻是想在寢室多待會，再多做一道題。

　　“……隨你。”傅川不是真的想吃她一頓早點，不過是想把誤會解開。

　　頭一次多管閒事，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其實傅川心中對姚一已經很不悅了。

　　偏偏姚一感受不到，樂呵道:“待會你到了學校門口，給我打電話，在食堂門口集合。”

　　李叔將自己家少爺送到校門口，看見少爺站在那好一會，才拿出手機往學校裡面走。

　　傅川是在猶豫要不要真去吃，後來還是想著一次性解決問題。

　　“傅川同學！”姚一接到電話後從寢室飛奔到食堂，老遠就能分辨出來傅川的身影。

　　多年精細觀察和超強的記憶力，讓姚一得以在臉盲的世界中正常生活。

　　“走吧，我的卡你可以隨便刷。”姚一揹著書包熱情道，“是我不對，誤會你了。”

　　有錯就改，是一個好學生應該做得事。

　　食堂人不多，一中並不限制學生往外走，許多校內的學生總愛去校外吃早點。

　　“喏，我的飯卡。”姚一遞給傅川。

　　傅川接過來，心中忽然後悔，食堂裡的早點並不如何，連粥都稀得像水。

　　“你每天都在這吃？”傅川下意識問道。

　　“嗯。”姚一沒覺得不對，興致勃勃道，“學校食堂的餅不錯，就是皮厚了點。”

　　傅川望向姚一指著一堆油膩膩的煎餅，胃口全無。

　　難怪長得這麼瘦。傅川不著痕跡斂眉掃了一眼旁邊的人，很快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