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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渣化之路》第929章
第九十八碗湯(二)

  不疼了嗎?

  自然是疼的。可孩子落水那一刻他下意識想起哥兒正生著病待到回神已經跳去了哥兒的方向。哥兒抱著他脖子怕的大哭又冷又抖他將他放上岸便又下了水可是池水隻破了兩處冰面姐兒落下去沒撈著,再去找就沒了。

  撈上來的時候已然,奶白的皮膚青紫七竅滿是泥沙,狼狽不堪。那一瞬,裴徳庸心中比死了還要疼。

  面對妻子的質問他說不出話來因著當時他的確是先去救哥兒了。那日他休沐,便帶著兩個孩子玩耍去因冬日冷侯府的池面凍了硬邦邦一層他這樣的大男人上去都沒事兩個娃兒吵著要去玩他便沒有阻止,誰知道冰面倏然斷裂一瞬間就吞噬了娃兒,他反應已是極快卻救不成兩個。

  蘭芳摟著哥兒哭天搶地的後怕慶倖迎嵐卻麻木不語,拿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看的裴徳庸發慌,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失去了,再也得不到了。

  兩人無眠,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硬生生撐到了第二日。

  這日後,清歡就一病不起了。她燒的厲害,裴徳庸向皇帝告了假陪在她身邊,其實成親五年,她生過不少次病,他大多是過來看望,不曾專程陪伴,沒想到女兒的死倒讓尉迎嵐有了這樣的殊榮,心中不免覺得可笑。蘭芳那邊大抵也是有些心虛,不敢像平時那樣,裴徳庸在正室這邊待的稍久些就派人來叫,說是哥兒吵著要見阿爹,怎麼也哄不好。

  哥兒想見阿爹,阿爹立刻就去見他,姐兒捨不得阿爹,卻不敢任性,隻巴巴地跟出去,揮著小手送阿爹走,又期盼著阿爹快些再來。

  生男生女,都是他的骨肉,當真就有如此差異麼?

  現在好啦,姐兒再也不會等阿爹來看她,陪她玩陪她說話了,姐兒安安靜靜地在地底下躺著呢,有阿娘陪著,不要阿爹了。

  裴徳庸寸步不離,只聽得妻子燒的迷糊嘴裡卻叫女兒的名字,小姑娘剛兩歲多一點,盼著她長命百歲,裴徳庸給起的乳名叫歲歲。妻子不停地叫歲歲,叫姐兒,可歲歲也好,姐兒也好,都不會再回來了。

  裴徳庸癡癡地坐在床頭,總覺得周身還圍繞著姐兒身上甜甜的奶香,小傢伙好可愛的,眼睛又圓又亮,小嘴巴紅嘟嘟,雖然話說不清楚,卻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總是開開心心的笑,鮮活又亮眼,好像也給整個威遠侯府帶來了一絲溫柔與幸福。自打有了女兒,迎嵐便溫柔多了,再不像往日總愛纏著他,甚至膽大包天女扮男裝去軍營找他,她成了他理想中那樣的妻子,端莊大方,賢慧婉約。每每一家三口在一起用膳,小姑娘天真可愛,妻子溫言軟語,總叫他覺得此生美滿。

  但小姑娘沒了,那奶娃娃,兩歲多一丁點,還沒見識過這世界有多大,就那麼沒了。

  如何能不傷心?真是刀絞斧鑿,也不及這樣痛徹心扉。

  「迎嵐……迎嵐你醒了。」裴徳庸忍住心底百轉千回,見妻子睜開眼,伸手去摸她額頭,卻被她一把抓住。

  這會兒,裴徳庸才意識到妻子已經憔悴到了什麼模樣。這幾日他們夫妻各自悲苦,都有消瘦,可妻子的手抓住了他,那種乾枯、瘦弱、沒有絲毫生機仿佛心灰意冷的感覺,讓裴徳庸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侯爺。」清歡聲音沙啞,「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別說是一件,就是千件百件,他也答應。「好。」

  「答應了就必須做到。」清歡盯著他,因為快瘦成了骨頭架子,只剩下那雙眼睛,亮晶晶,燃燒著烈焰,還透著幾絲活氣。

  裴徳庸點頭,他向來言出必行,妻子如此傷心,無論她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的。

  「我要把哥兒抱到我膝下養。」清歡說。

  這倒是裴徳庸沒有想到的,他愣了一下,見妻子仍舊盯著自己,便道:「可以。」

  其實這庶子庶女,本來就該認在正室名下,只是尉迎嵐有了女兒,就不想再給裴徳庸和別的女人養兒子,更何況拆散人家母子也無甚意義。不過現在不同了,姐兒沒了,她跟裴徳庸日後也不會有孩子,所以這個孩子她要定了。

  裴徳庸並不擔心,在他看來這是合理的要求。更何況尉迎嵐是什麼人,他一清二楚,這個姑娘出身大儒之家,心地善良且正直,絕不會做那種苛刻庶子的事。而且,裴徳庸心裡清楚,真要怨恨,迎嵐也只會恨他,不會恨孩子,哥兒比姐兒還小,能懂什麼?遷怒到孩子身上,從來不是她的作風。「我回頭叫人去傳話,明日就將哥兒抱來,你……好生將養,我……會擔心的。」

  後頭那一句他說的很輕,尉迎嵐若是聽到他承認擔心自己,心中不知會有多高興,可惜尉迎嵐死了,躺在棺材裡,如今在他面前的不過是個來客。

  其實裴徳庸自己也搞不清楚他說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便是傻子也知道,有了姐兒這事之後,他們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隻他心中克制不住,關懷之話脫口而出,竟似不受控制,全然不是平日的自己。莫非是經歷了這般苦事,卻將他心底的想法表露出來了麼?

  但妻子沒有反應,而是閉上眼睛繼續睡了。裴徳庸又在床邊陪了會兒,終究覺得心痛難忍,想找個地方好好一下。

  他將妻子被角掖好,走出房門,見那屋簷下走廊上,有一個很可愛的小馬紮,便想起小女兒如何乖巧地坐在上頭,見他來了便笑嘻嘻撲過來,聽聞他要走,就哭喪著小臉可憐巴巴的看。

  無處不有姐兒的影子。

  院子裡種的花叫那小東西禍害了不少,愛美的朝頭上戴,因著他高大,便要他抱著去摘花,去摘那樹上的果子,摘了的三顆,一顆給阿娘,一顆給阿爹,最後那顆才是自己的。

  那麼小啊,就那麼一丁點兒大的小人兒,這麼空落落的就沒了,再也不回來了。

  裴徳庸踉蹌著回了書房,四下無人,他一拳一拳砸在牆上,淚水止不住,最終發出沙啞的嗚咽。

  蘭芳這邊,一聽說要將兒子抱去夫人院子養,登時就瘋了,不管不顧地要闖書房,裴徳庸一人灌了幾罎子的酒,偏偏醉不了,淚也止不了,將酒罈子摔了一地,一抬頭,好像又看到嬌嬌的小女兒站在跟前,懷裡抱著妻子給做的布老虎,歪著小腦袋瞧他。

  鮮活的。

  他伸手去抓,那卻是個幻象,閉上眼甩頭,再睜開,卻又仿佛看見迎嵐抱著女兒,母女兩個都看著他,這回卻不笑了,兩張肖似的臉上都是冷淡,沒什麼表情,好像看著陌生人一樣。

  心慌莫名,眨了下眼再看,又好像看著迎嵐懷中擁著女兒,母女兩個擠在一起蜷縮著,似乎是睡的地方太窄了。就是個一人寬的小木盒子,方正,釘的死死的,邊角也沒有光線透進來,四周陰暗潮濕,總覺得喘不過氣的憋悶。

  跟個棺材似的。

  再想看的清楚點兒,眼前就什麼都沒了,外頭傳來蘭芳的哭聲,喊著二爺,還有管家勸慰的聲音。

  裴徳庸頭痛欲裂,也不知自己在這書房裡待了多久,竟喝了幾罎子的酒,腦子卻清醒的可怕。他揉了揉太陽穴,走了出去:「鬧騰什麼?」

  他向來威嚴,不偏不倚,極為公正,是以這會兒蘭芳見了他就不敢再鬧,隻睜著一雙含淚美目:「二爺,您要將哥兒給夫人養,可是真的?」

  她身形纖細單薄,此刻正搖搖欲墜,怕是裴徳庸點個頭她就能傷心欲絕的昏過去。

  裴徳庸嗯了一聲,蘭芳便翻了個白眼往後仰,伺候的婆子婢子叫著哭著喊著又是要大夫又是掐人中,總算是叫蘭芳又悠悠醒來,想起裴徳庸先前的話,登時哭出聲:「二爺是要害死哥兒麼!夫人沒了姐兒,心裡正恨著,哥兒到她手上,豈不是沒了活路!」

  二爺當時可是先救了哥兒啊,可以知道夫人心裡頭是怎麼恨著他們娘倆了,真要把哥兒給她養,這怎麼能行?!

  「你不必操心,迎嵐心好,會照顧好哥兒。」裴徳庸不是憐香惜玉的人,饒是蘭香哭得柔腸百轉,他也不為所動。轉身朝書房走,臨走前說:「姨娘生的兒子本就該給正室撫養,你帶了哥兒快兩年,已是恩典,這樣不規矩的話,日後我不想再聽到。」

  蘭芳愣在原地,不哭也不嚎了。她忘了自己只是個姨娘,忘了尉迎嵐是有誥命的侯夫人,她忘了……自己從來都沒有資格跟尉迎嵐爭搶些什麼。

  她愛的男人留給她一個高大冷淡的背影,他不愛尉迎嵐,難道就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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