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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第90章
浮山堰篇

第八十五章、弱不禁風

 長途跋涉的趕路是非常辛苦的,尤其是在這個沒有水泥路的年代,隨便地上一個坑都能讓所有人停下半天。

 沿途的風景當然很美,沒有後世高大的建築密佈道路兩邊,一眼望去皆是看不到頭的藍天和白雲,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副“野曠天低樹”的場景,連迎面吹拂來的空氣都帶著泥土和野草的芳香。

 若是後世任何一個在城市裡住慣了的人,在這幅美景環繞下的會稽郡趕一趕路,都會覺得身心舒暢。

 可再美的景色也會讓人麻木生厭,尤其在這個時代這種景色才是最普遍的情況下,一行趕路的人幾乎沒人注意兩邊究竟出現了幾棵樹,又多了幾朵花。

 唯一可能對此感興趣的祝英台,因為出門不利又睡眠不足,上了馬車就臥倒在一堆布帛裡大睡特睡,從未暈過車的她即便遇到這種鄉村狗啃泥一樣的路,也只不過將顛簸當做搖籃的晃蕩,睡得極香。

 因為子雲先生出乎意料的帶上了梁山伯,導致馬文才和梁山伯之間十分尷尬,徐之敬對所有人都愛搭不理,最能活躍氣氛的祝英台又在馬車裡呼呼大睡,一路上更是無話。

 騎著象龍卻不能奔跑的馬文才,看著騎著兩隻一模一樣青驢的梁山伯和陳慶之,只覺得胸臆之中被人填滿了什麼讓人發堵的東西,不發出來實在難受,可陳慶之卻似乎對他的疑惑和視線毫無所感,也不準備解釋什麼的樣子。

 他雖然態度還算和藹,但依舊有著成年人對“年輕人”的那種冷漠自矜。

 實在憋悶的難受,馬文才只能沒話找話。

 “先生為何不騎馬?因為建康不許騎馬嗎?”

 馬文才好奇的問身邊這位文士打扮的偶像,每次他看到他,總覺得那些英魂們吟唱的東西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清瘦的人,真的可以橫刀立馬,立下不朽之功勳嗎?

 “建康不許騎馬是一方面……”

 陳慶之挽著韁繩,不停出手安撫被象龍驚嚇到的驢。

 “最主要的原因是,我騎術不精,只到能上馬的程度。”

 “什麼?”

 馬文才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聲音略高。

 “子雲先生不善騎術?!”

 徐之敬和梁山伯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陳慶之身後,見馬文才如此詫異,忍不住側目。

 “年少時身份低微,不能騎馬,年紀大了,有些暈高,也就沒費心去學。況且我大多數時間並不出門,新得差事也是去年的事,我很少出遠門,也就沒必精通騎術。”

 陳慶之拍了拍座下的青驢。

 “這驢是名種,叫輕健,真跑起來時,不見得弱于普通馬匹,只不過無法保持長時間的奔騰。”

 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

 馬文才的腦海裡出現一幅幅畫面:

 面對敵方的千軍萬馬,身著白袍銀甲乍然上場,手持一把鋼槍,騎著一匹……青驢(?)出現在陣前,振臂一呼……

 這場面太滑稽了,馬文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中直道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這是陳先生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而放出的計謀,這樣大家就不會把他往文武雙全上去想,就沒辦法對他生出防備,他好趁人不備一擊得手,一定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馬文才懵然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樹,不願承認自己的“偶像”連馬都騎不得,去哪兒都要騎驢。

 “那先生,可會射箭?亦或者,有學過什麼刀槍棍棒??”

 馬文才一身武藝得自奇遇,教他的豪俠先生在他家裡只留了三年,教導他和風雨雷電四人一些防身技擊的功夫就走了,沒有學會什麼高明的武藝,是馬文才最大的遺憾。

 那位豪俠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但是馬文才不願跟他浪跡天涯,他自然也就不會將一身絕技全部傾囊傳授,用傅歧的話來說,馬文才的本事自保已經足夠,亂陣中殺敵還差的很遠。

 這時代將種的含義便代表家傳武藝的傳承,譬如傅歧的連珠箭。馬文才先祖是馬援不假,可馬家棄武從文已久,也沒什麼武藝留下來。

 聽到馬文才明顯是求教的語氣,陳慶之哈哈大笑。

 “文才,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雖喜好兵法,卻是沒習過武的,辦的差事也都是跟案牘打交道,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為過。”

 他伸出一隻手,好脾氣的給馬文才看:“你看,我這手,像是拉過弓,開過箭的樣子嗎?”

 馬文才定睛一看,陳慶之的手指潔白纖細,除了明顯是被紙緣劃出的淺淺細紋以外,根本就沒有扣弦的繭子,虎口也一片光潤,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文書先生的手掌。

 “文才不要覺得我文弱,就嫌棄我啊。”

 陳慶之看馬文才呆若木雞的樣子,不知道他為什麼是這個表情,只猜測他大概是怕路上有危險他無法自保,笑著打趣:

 “我看你身強力壯,路上護好我就是。”

 陳慶之一句“護好我”的請求,卻讓馬文才什麼疑問都飛了。

 這一刻,哪怕陳慶之說他不會走路都算不得什麼,馬文才已經滿腦子都是“啊偶像叫我保護好他,天啊,偶像叫我保護好他”的聲音,當下滿臉崇敬地點了點頭,捏拳鏗鏘道:

 “文才決不讓先生有任何閃失!”

 “嗤!”

 騎著小馬的徐之敬聞言嗤笑了起來:“沒見過這樣反客為主的事情,看來你們馬家規矩也不怎麼樣,一個客卿,居然還要主子來保護,做主子的還一副與有榮焉之感,你也未必太不顧及身份了。”

 徐之敬知道陳慶之也是寒門以後就當他不存在了,即便出發前賀革反復叮囑他路上要聽子雲先生的也不行。

 他態度不好,一路還避著梁山伯和陳慶之,陳慶之便知道這孩子大概是什麼心態,也沒有試圖表現出自己的熱絡。

 這熱嘲冷諷的一番話說出,陳慶之還沒變了臉色,倒是馬文才的臉已經冷了下來:

 “子雲先生雖奉令照顧我一路都衣食住行,卻不是我家的下人。我家奉他為客卿便是敬重他,你又不是馬家的主子,有什麼立場來對我家禮賢下士指手畫腳?”

 他之前和徐之敬便有矛盾,現在“天子門生”的資格還套在徐之敬頭上,眼見著兩人就要鬧起矛盾,旁邊騎馬一直一言不發的梁山伯卻突然開了口。

 “你們看,祝英台出來了!”

 這明顯是在轉移話題,但徐之敬和馬文才互相都不想撕破臉,所以梁山伯一開口,兩人也就沒真吵起來,紛紛向跨出馬車的祝英台看去。

 那祝英台剛剛才醒,吩咐了貼身伺候的半夏去和車夫說些什麼,原本還想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梁山伯不看天不看地就看到她出來了,還喊了其他人看他,頓時一僵。

 “嘿嘿,我,我睡醒了……”

 半邊身子探出車外的祝英台撓著頭傻笑。

 說話間,祝英台坐著的那輛馬車停了,半夏跨著車轅下了車,又扶了祝英台跳下馬車,兩人盯著所有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溜煙往路邊的草叢堆裡去了。

 於是乎,所有人都懂了,徐之敬身後騎驢的黃芪心直口快,“啊”了一聲。

 “原來是醒了尿急,方便去了!”

 他話音剛落,梁山伯和馬文才齊齊臉紅,只不過梁山伯皮膚教黒,紅的又不明顯,微微低頭就能掩飾,馬文才天生膚白,耳尖一紅,倒引起了別人注意。

 “文才,你是不是也內急?”

 陳慶之心細,看到馬文才耳尖紅透,以為他也內急卻因為人多不好提,看到祝英台去了就憋不住了,好心道:“男人出門在外,內急野地裡方便也是尋常,你隨祝英台去找個隱蔽的地方便是。事急從權,你騎的是馬,一會兒就能趕上。”

 他不說還好,說到“你隨祝英台去”時馬文才的耳尖更是紅的能滴血,連連擺手。

 “不不不,我不是內急!”

 陳慶之見他如此注重身份,忍不住歎了一聲。

 世家子對禮儀有近乎苛刻的要求,很多高門出門還帶上重重的幔帳,就是為了這種情況下遮掩;也有在牛車裡專門設了恭桶,牛車速度慢又穩妥,如廁方便,這種車被稱為‘牛廁’,不比一般士族的廁房簡陋,每到驛站或客店再讓下人去清理恭桶。

 他出門隨便,卻忘了這一群裡大半少年倒是士族,故而沒設牛廁,沒想到這才半天……

 罷了,就算他再自持身份,幾個月趕路下來,總有隨地掀衣的時候。

 “憋,使勁憋,有你尿褲子的時候。”

 見馬文才解釋不是內急,徐之敬心中冷笑。

 就在眾人各懷心事之時,祝英台一身舒爽的走了回來,身後跟著愁眉苦臉的小書童。

 祝英台向來不講究慣了,出門時也是百般興奮,可真出了門,才發現自己選了一條不太好走的路。

 首先便說現在的車不是後世的車,沒有橡膠輪胎,還是雙輪,加上地也是帶著各種石字的坑窪地,在沒有任何減震系統的情況下,要不是祝英台困慘了,恐怕連骨頭都顛散了,也難怪“大人”都愛坐牛車,馬車大朵拉貨,祝英台醒了不過五分鐘不到,就感覺自己牙齒一直都在打架,膀胱都要震出水來了,只能乖乖叫停馬車出去方便。

 其二便是方便的事。

 在會稽學館裡是有廁房的,馬文才講究,每次嗯摁前後都要小廝熏過香,所以只要走到旁邊聞到有熏香的味道祝英台就知道裡面有人,從沒有出現過“誤闖”的狗血事情,而她每次如廁半夏都是守著的,馬文才也沒亂闖過。

 洗澡也是一樣,兩人都是士族,再怎麼不講究都有人伺候,浴桶也是分開,如隔壁傅歧和梁山伯那樣“我們邊洗邊聊”這種事情,高傲如馬文才從來沒要求過,祝英台根本不擔心什麼。

 有時候,祝英台只覺得古時候的貴族實在太體貼、太有規矩了,這麼注重其他人的個人隱私簡直是隱藏身份最好的辦法,也難怪傳說裡祝英台能喬裝這麼多時候,要換了寒門一個大通鋪,洗澡動輒十幾個人跳山后的大湖裡鳧水,她估計連一天都撐不住直接就曝光了性別。

 所以她剛剛出門時,就忘了自己性別不同的事,什麼都記得帶了,沒記得帶恭桶……

 這一次兩次還好,野外方便多了,萬一被撞見就麻煩了。還有一路上洗澡、換衣,也許沒學館裡那麼好的條件。

 祝英台的眼神從徐之敬、梁山伯和馬文才等人身上掃過,最後立刻做出了決定:

 她一路上一定要牢牢抱住馬文才的大腿,像他這樣堅持分床分鋪睡、不打呼不磨牙不亂滾、不斜視不亂闖不多問的中國好舍友不抱住,萬一跟徐之敬或是梁山伯分在一房,搞不好她就要滾回祝家莊去了!

 想到此,祝英台看向馬文才的眼神就好生諂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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