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二)
南耀羽端著茶盞的動作微微一頓,眼角斜睇過司徒空,唇角似笑非笑。
耳朵裡沒聽到這位爺的回答,就當作自己猜對了,嘆了口氣,司徒空自顧的說下去,“太子知道臣是個性情中人,先前太子說此行是為接太子妃歸來,臣以為便是盡心竭力,鞠躬盡瘁,也要為殿下百年好合稍盡綿力。可殿下這一出門,回來交代的事情比我們在京裡料理的還要多……確是讓臣不明白您這究竟是是藉著太子妃的名頭去處理國事了,還是為了處理國事,不得不接著太子妃的由頭……”
猶猶豫豫的,很像是被迫著某人的威壓氣勢。只是到最後,卻還是很有些替此刻後面宮牆之內,那位不明不白的上了當,還沾沾自喜的某人委屈的意頭。“臣知道殿下隨性,並不把那些史官什麼的放在眼裡,可殿下來日便當凌頂,若是再有一些言論,終還是……覽”
司徒空還沒有說完,就聽著那位主子道,“司徒,你跟在本宮身邊多年,日後自當肱骨……櫓”
……殿下這擺明了就是在賄賂他。
司徒空一聲輕咳,“臣對殿下之心可昭日月,只是太子妃即便聰慧非常,可終弱女子……”
“三年後,本宮給你個右相,如何?”
司徒空後面想要說的話頓住,眼中一亮,當即抬頭,目光灼灼的盯著南耀羽,就好像南耀羽周身金光閃閃的金雕玉徹。
“殿下所言當真?”
連帶這聲音都很有些發顫。
南耀羽嘴角笑意氾濫,眉眼中的嘲弄一覽無餘,
“自然!”南耀羽道。
近在咫尺,又是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南耀羽臉上的神情司徒空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只是這會兒也權當是沒看到。不止如此,司徒空還不怕死的上前一步,抬起自己的手掌,
“擊掌為憑?”
“……”
………………
“啪”“啪”“啪”三聲。
清澈迴響。
司徒空感覺著手掌心的痛意,臉上的早已經是止不住的春意氾濫。
“殿下身繫天下,所行所為必要為天下楷模,雖不辭百里,以為紅顏,卻仍不忘國事為重,處處於民之所求為先,臣以為臣能在殿下膝下繞行而幸甚至哉!而不日,定不止臣有此論,便是滿朝濟濟,也定如臣一般,絕無二想。唯耀國光大明宏,江山如畫……”
儼然,這洋洋灑灑的論調就要在司徒空的暢談之下,不絕於耳。
南耀羽嘴角一沉,“司,徒,空。”
冷沉的語氣,乍然寒意。
司徒空頓住,嘿嘿一笑,然後臉上原本諂媚的笑容就像是轉眼被斂了去,消失的一乾二淨,更還很有肅然之意,“臣請殿下放心,臣定不負殿下之願!”
說完,躬身,告退。
這動作一氣呵成,規矩的就好像這不是在太子書房,而是在議政殿。
南耀羽斜眼瞧著他離開,關上房門,聽著他快速離開的腳步聲,這才搖了搖頭,移目看向自己案几之上的摺子。
一直在旁邊伺候著,幾乎是隱形人一樣的桐梓顯出了半截身形,默默的擦了把汗,
先前太子殿下和司徒南宮大人商談的那些個政事,他聽不太懂,後來直到司徒大人說什麼“另有隱情”,他這才多豎了個耳朵,只是沒想到司徒大人的用意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麼為後面的那位太子妃謀不屈,完全就是為了從殿下這邊謀得利處。
嘖嘖……這果不愧然是傳聞中的文官!
桐梓默默然的想著,突然聽著主子問話,“想什麼呢?”
一時桐梓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不出而已,一出必殺!”
南耀羽立刻就明白過來,輕輕一笑,“……平日裡他也沒有向本宮要過什麼,這次總算是耍了次心思,本宮怎麼能不給他個甜頭嘗嘗!”
桐梓愣了愣,“主子是有意的?”
南耀羽斜睇過他,“怎麼,你以為你家主子是這麼容易被人忽悠的?”
因為主子嘴裡“忽悠”這兩個字,桐梓抿唇,眼中笑
tang意微掩。
南耀羽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竟是把這陣子聽著習慣的字眼給順口的說了出來,也是一笑。
“太子妃呢?”
桐梓應著,“太子妃已然沐浴,這會兒正問著話!”
南耀羽點了點頭,眼中瀲灩頓閃。
隨後,南耀羽道,“收拾一下,進宮!”
“是!”
桐梓應聲去準備。
南耀羽垂首在自己手邊上的摺子落目,匆匆幾眼,就已經了然於胸。
然後,筆鋒遊走,已然在上面落下墨痕。
……她已經在忙,而他自比她更是要忙一些的。
比如,先就要進宮去哄那個老頭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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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後。
耀國上下歡騰。
因為同新帝繼位大典同日而行的,還有皇后冊立,鳳儀天下。
原本按照宮規禮儀,冊封皇后至少要在新帝繼位一月之後,只是念及皇后已然身懷六月孕事,若是拖到那一刻,唯恐會傷及到腹中麟兒,於是在一眾官員欽天監商議之下,決定一同舉行。
雖商議稍晚,可一概的鳳袍冠冕,鳳璽蓋印,卻是無一不精細。
也就在商議之後當日,便擬旨到民間廣貼告示。
而當吉日臨頭,京城上下早已經人滿為患。
………………
那日,京城上空,炮鼓齊鳴。
新帝的登基大典吉時而行。
耀國天壇。
新帝在皇帝的主持之下,繼任皇位。
頒布詔書。
傳國玉璽。
隨後,鼓樂聲聲,雪花飄蕩。
新帝盛裝祭天。
通天的檀香繚繞,燭火晃動。
新帝目光如燭,雙手交疊於胸前,威嚴頓生。
鮮於歷代帝王更若俊美的面容因帝冕而下,更添無數風華絕代。
新帝叩拜,口中祭祀之詞,朗朗於天。
耀國開國到如今三百餘年。幾經召替,雖不乏戰亂,卻是於民為先。
今,宣帝傳元帝。
望耀國千秋。
隨後,三拜九叩。
禮樂齊鳴。
百官緊隨,齊聲恭祝耀國千秋萬載。
…………
車駕回轉,
宮城之內,早已經侍衛林立,嚴陣以待。
長鞭開道。
九重宮門。
龍輦緩緩而行。
早已經立在宮中台階之上的唐淺淺看著遠處緩緩靠近駛來的車攆,眼中緋色光華。
適才祭天,她沒有前往,可早已經熟讀了耀國宮規的她,便是閉著眼睛也好像能看到現在正穩穩的坐在車攆中的男子那時立在天壇之上,會是何等的威嚴莊重,風華湛美。
九五之尊,登極天下。
她不是男子,不知道會帶給人怎樣的心悸浮動,她只知道在這古代,生在皇室之中,若是想要恣意的活著,就必須要登上那個位置。
為自己,也是為自己祖上留下來的千秋功業。
車馬終於停靠。
車馬上的人緩緩走下。
厚重的墨黑色龍袍包裹在他的身上,頭上的帝冕深沉,她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他下車馬的時候,她好像看到了他往她的方向瞄過來一眼,甚至她都好像能隱約的看到他唇角
微微彎起的弧度。
當然,她知道自己此刻完全是臆想。
距離之遠,人頭又如此之多,他又怎麼會看得到她。而這樣的場合,他又怎麼會笑意浮動!
所以,她也在緊張。
突的,似乎有視線從她的身上一滑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