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四)
夜幕下,桃紅的眼中有什麼閃過,而後,只聽著桃紅道,“不管小姐怎麼做,都是有緣由的。而奴婢誓死也要守在小姐身邊!”、
聲聲擲地,惹得唐淺淺的鼻頭一陣發酸輥。
唐淺淺“噗哧”笑出聲,
“傻丫頭,什麼死不死的,快去睡吧!!”
……………………………………
桃紅退了下去鹿。
院子裡早已經漆黑一片。
隔著屏風簾帳,外間桃紅收拾的窸窣聲傳來,很快,寂靜安然。
……想必這會兒,桃紅也已經睡下了吧。
臨街偶爾的狗吠人聲傳入。
比起先前在宮裡的時候,似乎嘈雜了些,卻是莫名的讓她覺得睡意安然。
唐淺淺在床上翻了個身,計算著日子還有一個月就要臨盆的大肚子裡面,那個不聽話的小傢伙又開始折騰起來了。
隔著肚皮,一下下,打在她的手心裡,又好像打在她的心上。
唐淺淺的唇角不由的泛起一抹笑。
比起先前在宮裡,這裡的一切顯然都太過寒酸了些,可她倒是覺得舒服愜意的很。
畢竟她曾經最希望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
月光隱隱,
唐淺淺閉上眼睛,沉入夢鄉。
夢裡,水霧瀰漫,整個都把她包裹著。
沉沉浮浮,卻又是讓人沉溺不想醒來的溫柔。
只是耳邊似乎模模糊糊的有什麼聲音傳過來。
“多吃些……”
“福兒也是要壯一些的……”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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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陽光普照。
雖日漸寒冷,可明亮的日頭仍是驅趕了不少的寒涼。
街頭人來人往,仍是和先前一樣的熱鬧。
滎陽郡一角的巷子裡。
漆黑的大門緊閉,當中隱隱的笑聲傳來。
內宅中,明亮的屋子裡笑聲歡語。
唐淺淺坐在軟塌上,一角坐著的是桃紅,另外是兩個年紀才不過十三歲左右的小丫頭。
四個人手裡拿著標著紅心,紅四方角,黑三角,黑心的紙牌,正玩兒的不亦樂乎。
“贏了,贏了!”
一個小丫頭高興的從凳子上蹦起來,就差要手舞足蹈了。
只是這歡喜聲還沒有落下,就房門掀開,昨兒的老婦人就已經走了過來,衝著小丫頭瞪了眼,“聲響小些!”
小丫頭吐了吐舌頭,老實了下來。
唐淺淺掩了笑容,“不過是小孩子,胡嬤嬤太嚴苛了!”
胡嬤嬤臉上紅了半邊,忙著擺手,“夫人這是不嫌棄,這不管是在哪兒家也沒有這樣對奴才的!又是教書識字,又是教規矩的……”
胡嬤嬤似乎是還想再說什麼,可眼眶已經先一步紅了。又是唯恐唐淺淺等人看到,忙一把擦了去,把端著的茶點什麼的奉上來。
“夫人先嘗著,若是哪兒不甚合口味的,奴婢再去改……你們,不要惹夫人生氣!”
又是囑咐了幾句,胡嬤嬤總算是退了下去。
兩個小丫頭也從剛才的歡喜中回過神來,很是乖巧,可畢竟是小孩子,見著糕點來了,眼睛立刻就有些動不了。
唐淺淺自是看的清楚,拿起兩塊兒糕點就給她們,
“吃吧!”
兩個小丫頭盯著糕點,卻是不約的搖頭,“奴婢們不吃!”
唐淺淺眉眼一挑,“怎麼,你們不聽?”
刻意拖長的聲音倒是讓兩個丫頭不知道眼前的夫人是怪罪還是什麼,小手捏著自己的衣角,很有些緊張。
旁邊的桃
tang紅噗哧一笑,“還愣著做什麼,這可是夫人給的!”
一語驚醒了兩個小丫頭。均一喜,接過來衝著唐淺淺就是一躬身,“謝謝夫人!”
“好,吃吧!”
唐淺淺撫著這兩個小丫頭,示意她們就在這邊吃著。
不然若是讓胡嬤嬤知道,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
兩個丫頭坐在一邊的凳子上,面對面的吃著。
外頭的日光透過窗子進來,像是薄紗籠罩在兩個小丫頭的身上,獨獨的讓人移不開眼。
唐淺淺瞧著,嘴角就不由得彎起來。
一旁的桃紅瞧著,不由感慨,“……也虧得她們是遇上了小姐!”
低低的聲音輕嘆,唐淺淺也有些恍惚。
當日在容陽郡她和少聰一面分別之後,就請了胡老丈駕車遠行。
路上,父親入殮大葬,身在遠方,她只能如斯祭拜,只是還沒有到容陽,胡老丈的家人就趕了過來,說是其家人惹了官司,家中的一家五口恐怕要出事。
而如此境況,胡老丈竟還是要堅持著送她們,不為其他,只為言而有信。
早在她選這位胡老丈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個實誠的,卻不知道竟是如此。
心下憐惜,她打聽了胡老丈的官司,大約的知道情形,就給了胡老丈百兩的銀票。胡老丈自是不肯收,最後她也只能說是日後再來取。
胡老丈千恩萬謝的走了,可她這番作為卻是不純粹……當時,她把那個重要的物件兒給了少聰,讓他給父親陪葬,一來是真的有心如斯,二來,卻是在看某個人的反應。
當日在唐家祠堂,她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只是那時不過是猜測,而後,卻是證實。
若是他認得那樣東西,定然是會問少聰是不是見過她。而少聰又怎麼能駁得過他!
若是他沒有來尋,那她離開的就坦坦蕩蕩。而若是他派人來尋了……不管胡老丈會不會坦誠相告,並無所謂,只她給的那張銀票,胡老丈就不會被為難。
結果,她守在客棧不過三日,就看到了他的人。
那時,心下的波湧,竟是如浪翻滾!
……因為她交給少聰的不是其他,而是當初父親給她的“神兵”兵符。
若非是深知道當中內幕,他又怎麼會認得這塊兒兵符?
而那個盧尚書家的公子,若非是從何處得到什麼隱秘的消息,又怎麼會知道“神兵”在父親手中?
更甚是,身在太子府中,唐嫣然又怎麼會和盧家搭上關係?
這一切一切,就在她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料想過種種可能。
只是當親眼看到之後,卻還是不相信。
怎麼能——
怎麼會——
即便並無實證,即便都不過她無事生非,無中生有。
可兵符的事情,他定然知情!
或這仍不過她所猜想,可又能怎麼樣?
……不管結果如何,她是不願這麼回去的。
所以,她離開,是對的了!
所以,不過簡單的動了動腦子,拖了那麼七八日,就在那些影衛以為找到她的一刻,化作不見。
而實際上,她卻是返身回去了滎陽郡。
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是在滎陽發現的她的蹤跡,那她就守在這裡。
只是或許就是緣分,她堪堪易容回來,就看到了胡老丈一家流露街頭。
她本不想留意,甚是想要躲開,可最後還是忍不住相幫。
太過實誠的胡老丈用自己唯一的房產為鄰居作保,結果鄰居久借高利貸,無力償還,一家自殺而亡,胡老丈便成了最後的償還者。胡老丈無奈,只能賣掉了自己賴以維生的車馬,和自己的婆娘,還有兩個孫女一起流落街頭。可即便是如此,那些放高利貸的還是不肯放過這一家四口,各種刁難,各種欺辱,到最後,竟是光天化日的要
把那兩個孫女賣了去。
唐淺淺攔下了,她問胡老丈,為什麼不動那百兩的銀票。胡老丈說,這本就不是他的,他不能要。
一個老人家,身處劫難,卻還執拗著守著那看似好笑的信念,即便愚不可及,可又是世上幾個人能做到的?
她心頭微震,似乎有什麼沖了開,她終於還是幫了胡老丈。
而卻不料想胡老丈一家感激,自請賣身為奴,說什麼也要伺候在她身邊。
無奈,她買下了田產屋宅,幫了曾經在胡老丈一家給予援手,後來又被高利貸者脅迫險些關門歇業的包子鋪,暫居此地。
……回想那日從唐家祠堂出來,燕舞酒樓,方家商船,車馬,一路輾轉。她本想尋個安靜的地方,最後卻是陰差陽錯,落腳在這裡。
如桃紅所言,所幸胡老丈一家是遇到了她,所以如今才能安穩度日。
可她呢?若非是遇上胡老丈,她,桃紅還有福兒此刻還不知道會在哪裡?
而心境,又和現在差許多少?
——“夫人,夫人?”
忽的,桃紅的聲音在耳邊回醒。唐淺淺回神。
旁邊,桃紅有些擔憂的看著她,“若是夫人不適,就請他們改日再來吧!”
唐淺淺笑笑,“無妨,只是胡思亂想了些,有些入了神兒……怎麼?”
桃紅不知道唐淺淺說的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可看唐淺淺的疑問倒是知道先前並沒有把她說的聽進去,桃紅道,“方記印版老闆過來,說是有要事和夫人商量!”
唐淺淺略微沉吟,
“請他進來吧!”
“是!”
………………
當桃紅帶著一名胖胖的四十多歲的老闆進來的時候,唐淺淺已經落座在屏風之後。
隔著一道屏風,方記印版老闆並看不到唐淺淺的模樣,可頭頂上只覺得一道沉光落在他的頭頂上,饒是他在滎陽郡也是見多識廣,還是有些頭皮發麻。
“見過夫人!”
“方老闆客氣了!”唐淺淺抬了抬手。
方記印版老闆起身,胡嬤嬤也便是胡老丈的老伴兒奉上茶,方記老闆謝了,接過來,可也沒有來得及喝,就放到了一邊。
“夫人曾要咱們方記刻板出來福牌,當時夫人說那套福牌多刻套一些也無妨,所以,咱們也就順手多刻了一些。可也就是咱們剛把福牌擺上,就收到了訂單,現下已經賣了不少。今兒此來,便是來感謝夫人!”
說著,方記老闆就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個袋子,“按照方記曾立約之誓,但若有得宜之約,五五分成,所以,這些是夫人先前福牌的利潤所得!”
雖那個袋子並沒有打開,可隱約露出來的,卻是黃橙橙的顏色。
唐淺淺看得出來,是金葉子。
唐淺淺不置可否,立在屏風一側的桃紅瞧了眼,也是視若無睹。
屏風之外的方老闆眼中的神色微微一凝,心下登時有些凜然。
明明一袋子的金葉子,不過就是看似隨便想出來的有趣好玩兒的物件兒,就能掙到如此多的錢財,但凡是任何一個人見到了,別說是身在宅中的女子,就是行走慣了江湖商家的男人怎麼也會流露出點兒異樣來,可現在,別說是這位夫人,這位夫人身邊的侍婢也沒有流露出什麼神情來。
這若非是不解當中商機,那就是根本就不把這些錢財放在眼裡。
而顯然,是後者。
思襯片刻,方老闆起身,很是恭敬的一躬身,“適才方某並未坦言,得罪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哦~?”
屏風後的夫人微微揚聲。
方記老闆面有腆色,“實是方某私心,竊以為夫人還有謀娛之術,此來也是為如此!”
唐淺淺挑眉,眼中激賞一閃而過。
所謂福牌,也不過就是曾經的撲克牌,為了讓這陣子的時候好打發,她就去了趟滎陽郡最大的印版社,方記印版。
自然不過一套的牌路
,即便是最大的印版社也不是這麼輕易答應印成的,所以她並不吝嗇錢財,只是這一大方,卻是把印版的老闆給招了出來,也便是在她去看印版的時候,這位老闆就和她見過了面,商量著能不能多刻出幾套來,且給她刻套的價錢也少了一半兒。
她倒是無所謂,只是沒想到這個老闆竟然這麼快就來尋她了。
目光之狠毒,倒是不遜。
只是倒也坦誠率直。
唐淺淺笑了笑,“方老闆眼光不錯,我這裡的確還有有些小玩意兒可以擺弄出來,倒也是這邊從沒有見過的!”
但聽著唐淺淺的話,方老闆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立時一喜,只是面上還是強自鎮定著,“但有夫人所講!”
也就是隨便她提什麼要求了!
唐淺淺盯著方記老闆的眼中多了幾分幽光,“我倒也沒什麼想要方老闆去做的,只有一問,還請方老闆坦言!”
“夫人請說!”
“你方記印版和江南方家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