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八)
直到鼻端熟悉的香氣籠罩……
直到朦朧的視線中,一個人影似隱若現……
“你……花”
“醒了?揠”
清朗的聲音透耳而過,唐淺淺激靈了下。
就像是嗅到了深濃的薄荷,即便再困,也只能睜大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一身的青衣。
……精緻的輪廓。
……熟悉的眉眼。
……清冷的神色,還帶著一絲絲的疲倦。
是他!
竟然是他!
可,他怎麼會在這裡?
尚沒有清醒的腦袋裡還沒有反應,眼睜睜的眼前的人已經傾身過來。
熟悉的菊香瞬間籠罩,心頭陡然蔓延上來說不清是什麼的心緒。
下一刻,他已經攬過了她的肩膀,壓著她再度倒到床上。
“我累了!”
灼熱的氣息久違的噴薄在她的耳後,隨後,眼角落處,那雙幽深莫測的眸子已經閉上。
沒一會兒,均勻的呼吸綿長而來。
……唐淺淺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久久。
直到覺得呼吸都有些滯住,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不知不覺的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男子,近在咫尺。
不再是夢裡虛無縹緲的身影或者聲音,而是確確實實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他的頭就枕在她的肩膀上,他鼻端的呼吸就在眼前。
……就像是許許多多的日子裡,他和她相依而眠。
眼中不自覺的又有些酸脹,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緊跟著,眼角滑下了什麼,而後,滴落。
匆匆的,唐淺淺擦去了臉上的淚水,扯唇苦笑。
從離開京城到現在,她還從沒有這麼失態過。
她以為她已經清冷,卻不知原來是沒有看到他……
在床上又待了會兒,唐淺淺撥開他壓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下了床。
轉身離開的時候,唐淺淺看了眼床上的人。
咬唇,還是抬手給他蓋上被子,並掖了掖被角。
他的眼下有一團青色,顯然並非只是她先前所以為的淺淺疲憊……她剛才確是刻意的忽略了。
………………
唐淺淺走出內室。
外面守著的正是桃紅。
桃紅看到她出來,過去輕聲說了幾句話。
唐淺淺聽著,眼中一閃恍惚。
桃紅說——“太子殿下半個時辰之前就醒了,一直在床頭看著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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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耀羽覺得自己睡的很安穩。
他知道身下的床褥並非他習慣躺靠的。
甚至明知道自己和衣而眠。
可還是很快的就沉入睡夢中。
整整四十日,他忙的不可開交。
盧家的勢力要徹底連根拔除,唐相過世之後,那邊的官員也需要平撫。
眼看繼位在即,吏治整頓刻不容緩,疆土內外安定平和。
還有,四處裡尋找她的蹤影……
他知道她是刻意躲著他。在訣帶回她並不在沿江的消息之後,他就知道。
他知道她孝,藉著唐相大葬,他以為能看到她,不想她早已經見了唐少聰,要他把那個東西埋入陪葬。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明白,原來她什麼都知道。
若是其他女子,他會出言安撫,哪怕威逼利誘的哄勸回來。只要禁錮她在身邊,就沒有什麼不能妥當的。可她不同!
tang
她聰明,她狡黠,她善變,她不同與眾……
若是她真的不想要他找到,恐怕他會真的尋而不得。
而幾次的撲空,也確信無疑。
最後,他只能暫且袖手。
只是朝政紛亂,唯有得知她的隻言片語,才讓他心有稍安。
夜間閉目而眠,卻好似她仍在身邊,嬌柔呼吸,笑語盈盈。
幾次驚醒,他方知道自己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中了她的毒!
纏綿之毒!
所謂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饒是情深似骨,卻又不過一場美夢而已!
只是即便夢,他也不捨……
忽的,似乎是從夢中醒來,又好像根本就不曾安睡,南耀羽坐起來,睜開眼睛。
頭頂上青紗簾帳,沒有皇帷紗帳,碧玉堂皇,只有一片的幽深,還有幾點燭光輝映。
這是哪裡?
腦中似乎有恍惚一閃而過,只是側目,在看到床頭軟塌上坐著的人時,南耀羽的眼中立時幽暗。
半隱在燭光下的面容也模糊不清。
……
唐淺淺聞聲抬頭。
床上坐起來的人,除卻一開始的片刻迷茫,只是轉眼就已經銳利如出刃之刀。
和記憶中一樣,白日裡俊美甚至威嚴的面容,在夜色裡平白多了讓人不容側目的邪魅妖冶。
何況此刻,身上勁衣撩擺,髮髻微亂,即便堪堪醒來,不甚嫣紅的唇角,也不損其中美豔一二。
她早就看慣了他的美,所以並不會因為他的絕色而失態,只是心頭仍止不住的一陣劇跳。
即便她早就坐在這裡,念想了幾十遍。
“醒了?”唐淺淺扯了扯嘴角。
南耀羽點頭,他下了床。
往唐淺淺的跟前走來。
隱在暗處的面容整個的顯露了出來。
那雙幽深的眸子散發璀色亮芒。
熟悉的氣息漸漸靠攏,唐淺淺別眼,
“桃紅!”
門外桃紅一聲應諾。
南耀羽停下腳步,看著她,眸色微黯。
唐淺淺並不理會他。
稍許,絡繹的腳步聲起。
淡淡的飯菜香溢滿屋內。
…………
“請公子用膳!”桃紅微微躬身。
隨同桃紅在後面的兩個小丫頭也不約的躬身,通紅的小臉兒上似乎有紅暈閃過。
南耀羽深看了仍坐在軟榻上,似乎正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書冊的唐淺淺,轉頭看向桃紅,扯唇一笑。
“好陣子沒有吃到桃紅的手藝了,倒是想念的緊!”
桃紅身子一顫,或是她的錯覺,怎麼聽著殿下最後說的四個字只猶如寒芒在背呢!
桃紅偷偷的瞥了眼仍專注在書上的唐淺淺,咬牙,又是一福,退到了一側。
南耀羽轉眼看到那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唇角一勾,
“倒也清秀可愛,莫不是淺淺打量著日後陪著福兒的?”
…………
這兩個小丫頭都是自小就長在民間,哪裡能見到如斯俊雅的人兒,先初次見到唐淺淺的真容就讓她們好一陣兒就沒回過神,一直以為莫不是天上的菩薩下凡來救了自己一家人。這好不容易剛剛平復下來,又看到了眼前這位絲毫不遜於那位夫人的男子。
桃紅姐姐並沒有告訴這位男人是何人,可自己的爺爺奶奶卻已經先告訴她們要聽話,不要多說。所以即便兩個小丫頭也還是老實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只是當進到屋子裡,看著那位曾驚鴻一瞥的男子就站在面前,小腦袋裡立刻就又開始發暈。
後來聽著這位貴人說話,又看
到這位貴人笑,兩個小丫頭連眼神都有些發凝。
南耀羽看在眼裡,嘴角嘲諷又是一彎。
…………
唐淺淺不想理他,可他說的那句“日後陪著福兒的”話,讓她的眉心微微一跳。
她瞥過去,南耀羽背對著她,她並看不到南耀羽臉上的神情,那兩個小丫頭眼睛裡的茫然,還有面頰的緋紅正是讓她看了個滿眼兒。
沒由來的煩躁湧上,唐淺淺手裡一合。
“啪——”書冊扔到了桌上。
這一聲驚醒了兩個小丫頭,兩個小丫頭忙低下頭。
南耀羽直起身子,轉頭看了眼唐淺淺,似在責怪,“別嚇到她們,她們還小!”眼中,已然有戲謔劃過。
“……”
唐淺淺看了他一眼。
又拿起那本書,翻看起來。
……剛才是她沉不住氣,竟然上了他的當!
“退下吧!”
南耀羽擺手,桃紅等人退了下去。
屋內,只有南耀羽,唐淺淺兩人。
看到一片清靜,南耀羽滿意,坐到桌案之側。
正要大快朵頤之時,又頓了頓,
“……是我記錯了,她們也不算小了,據說在鄉下都是到了可以找婆家的時候了!”
“……”
唐淺淺閉了閉眼,背對過他。
手中翻看書冊的聲音窸窣作響。
南耀羽看著唐淺淺的背影,眼中笑意浮動。
隨後,精緻的飯菜入口。
熟悉的馨香入鼻,南耀羽默默點頭。
就是連桃紅的手藝也越發的精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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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很快,南耀羽就用過了飯菜。
守在外面的青衣人過來收拾了,隨後,南耀羽也出去了。
差不多過了一炷香的時候,他回來了。
不同於他出去時候的清靜,他回來的時候,周身熟悉的菊香竟是滿溢的讓她的鼻頭都有些發癢。
唐淺淺閉了閉眼,視線再度落在手裡的書冊上。
以往她漫不經心就能看的飛快的書冊,今兒卻是要她竭盡全力才能不讓人看出來她的心思搖擺。
她以為她不在意,可他的一舉一動,她竟是不抬頭也一清二楚。
“淺淺……”
耳邊熟悉的聲音湧入,唐淺淺放下書冊,起身往床頭而去。
剛湊到唐淺淺身側的南耀羽一愣,看著她拖著偌大臃腫的身子的整理著被縟。
“要睡了?”
似乎有些低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唐淺淺扯了扯嘴角,仍不去看他,“習慣了!”
說著,唐淺淺搬起一摞被子往軟榻上搬過去。
“做什麼?”
此刻,他的語氣有些生硬。
唐淺淺動作一頓,揚唇回以一笑。
從他再度進來之後,她第一次正視他。
原來身上的衣衫已經換了下去,一身的雪白緋色,耀眼奪目。
墨色的發絲披散在他的腦後,更是平添儒雅,只是眉宇唇齒間的妖冶邪魅也更深厚了,即便是那股不易察覺的儒雅,也好像只是披著一層薄薄的面具而已。
他一貫都是這樣的,有簡單的法子,他絕不會費心思去周&&&旋。
正如他知道他的“色”對她來說,一貫讓她難以抵抗。
“我睡榻上!”唐淺淺道。
“不行!”南耀羽擰眉,目光在那張比起宮中的軟榻來要小的多的床榻上掃了眼,“……福兒會受不了!!”
唐淺淺不置可否,“那你睡榻上!”
話音未落,南耀羽已經斷然拒絕,“不行!”
唐淺淺恍然,“太子之尊,自然是不能睡在這種地方,可,怎麼辦呢?”
扯了扯唇角,並沒有等南耀羽說什麼,唐淺淺返身往外走。
步伐之急,看在南耀羽的眼中猶如義無反顧,好像下一刻她的身影就會消失在他的眼前。
南耀羽面色一緊,伸手拉住她,往自己懷裡拽過去。
唐淺淺眼前一花,轉眼鼻端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菊香,周身的暖意也好像是透過了千萬里,厚重裹身而來。
心底,那些再也壓抑不住的惱怒,憤恨,種種一股腦的湧到了她的腦仁裡,什麼形象,什麼顧及,什麼種種她全都顧不得。
眼中陡然酸脹,腦袋裡一片空白,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想要遠遠的離開這個人。
她使勁的掙扎。
第一次全然不顧福兒的掙扎。
只是他的胳膊猶如鋼鐵,緊緊地擁著她,無論她怎麼的掙扎,都掙扎不動絲毫,而偏偏,福兒沒有半點兒的不適。
幾乎同時,他的氣息也噴湧在她的耳際,喚著她的名字,
“淺淺,別急……”
“小心福兒……”
“……”
一聲聲,猶如魔障。
唐淺淺再也忍不住,她張口,一口咬到他的胸前。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她只知道最後自己的唇齒透出鐵鏽猩色的味道,她仍不松口。
直到淚水滑下她的唇齒,咸澀的味道湧入她的口中。
她再也沒了力氣。
……
哭泣的嗚咽在房間內,低低的溢出。
懷裡的人不住的顫抖,南耀羽撫著她的背脊,眼中深痛。
若是她痴傻一些,決絕一些,或許就沒這麼辛苦,這麼難受,可偏偏她……
只是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這般放不下,不是麼?
南耀羽稍稍的推開她,
一手解開胸前的衣襟,
“若是還覺得不解氣,再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