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不是萬能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掛斷了視頻。亞倫躺在病床上睡著了。窗外的微風拂過病房的窗簾，把皎潔的月光帶到了亞倫的床頭。

　　亞倫被月光晃的睜開了眼睛，埃德加穿著訓練服站在銀白的光暈裡。

　　「埃德加？」亞倫迷糊中向埃德加伸出手。

　　「不要放棄。」埃德加微笑著沒有開口，他的聲音卻若有似無的從飄渺的遠處傳來。

　　「成為優秀的軍人，守護這裡。」埃德加指向窗外，亞倫順著他的手指望向滿天的星辰，埃德加指的是整個聯盟的星系。

　　「埃德加，別走。沒有你我無法駕駛機甲，再也沒有人像你一樣信任我了。」亞倫走下病床，想要抓住埃德加的手，埃德加的身影卻在一瞬間消失了踪影。

　　窗簾瘋狂的抖動著，把床頭的月光撕成了碎片。

　　「亞倫……我的心願是讓自己的軍牌號和父母的一起刻在軍部的烈士牆上，可是現在我還沒正式入伍，這個願望永遠也實現不了了。不要放棄駕駛機甲，讓我的軍牌陪著你……」

　　亞倫猛的睜開雙眼，自己仍然躺在病床上，只有枕頭上淡淡的月光陪伴著自己。

　　「醫生！醫生！」亞倫瘋狂的按著床頭的鬧鈴。

　　幾個醫護人員披著衣服從病房門口衝了進來。

　　「出什麼事情了？」被從床上吵醒的值班醫生以為亞倫發生了什麼意外狀況，緊張的檢查著他的身體狀況。

　　「帶我去看看遺體！」亞倫用力的抓住醫生的胳膊說：「帶我去看看犧牲的駕駛員的遺體，和我一起駕駛機甲的，那個叫埃德加的Beta！」

　　白天十分忙碌卻在半夜被叫醒的醫生強忍著心中的怒意。猶豫了一下之後，他看著亞倫蒼白的臉色，還是帶著他來到了存放所有人遺體的地方。

　　房間裡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兒，用濃郁的空氣清新劑的香氣掩蓋起來。打開頂燈，犧牲的學生們被冷凍在一面靠牆的櫃子裡，每一個櫃子上寫著他們的名字、學院和班級。

　　醫生很快找到了屬於埃德加的櫃子打開。亞倫顫抖的揭開了埃德加臉上的白布。埃德加好像睡著了一樣的緊閉著雙眼和嘴唇，堅毅的面容上凝結著一層極薄的冰晶。

　　亞倫回憶起對方第一次向自己伸出來的手，給自己端來素食套餐的樣子，抱著自己轉圈卻摔倒的時刻，在模擬對戰器裡吵架的聲音，在舞動夢幻裡刷新的完全同步的記錄，和自己一起擊敗職業刷金隊時的歡呼，在學生食堂裡的蛋糕大戰，提到西蒙元帥時的神采飛揚，還有那句「亞倫，我想去戰鬥」……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已經和埃德加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共同的美好時光。

　　多日來一直忍耐著的淚水終於決堤而出，視線剎時間變得模糊，滾燙的液體不斷的滴落在埃德加冰冷的臉上。

　　亞倫繼續拉下白布，埃德加的軍牌和整個殘破的胸膛就露了出來。整個胸腔一半的部位都不見了，傷口處是被光劍炙烤的焦黑的肉。正如醫生所言，埃德加應該是被光劍刺穿的時候當場死亡了。

　　小心翼翼的把埃德加脖子後的項鍊卡扣解開，染血的軍牌被亞倫輕柔的取了下來。

　　「謝謝您，可以了。」亞倫重新為埃德加蓋上白布，推入冷凍櫃，埃德加臉上的眼淚瞬間被重新凝結成了透明的寶石。

　　906800947，這是屬於埃德加的數字，反面篆刻著西蒙名字的花體小字。亞倫仔細的把埃德加的軍牌重新掛到了自己的項鍊上，和自己的軍牌重疊在了一起。

　　亞倫被允許出院返校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小護士帶著他去醫院的服務台打出了整整一沓的醫藥發票，每一張上面都滿滿的記錄著這段時間他使用了多少藥物和儀器。

　　「共計八萬二千四百六十三元聯盟幣。」小護士麻利的在系統裡輸入了這串數字後說：「費用會直接從你的賬戶裡扣除。」

　　亞倫微微皺眉道：「我以為這個費用會由聯盟來支付。」

　　小護士冷笑一聲說：「十萬人死亡，四十萬人受傷。聯盟政府的撥款連撫卹金的賠償都不夠。」

　　她遞過來了一張確認收費的單據，亞倫檢查了一下後就默默簽署了。

　　簽完單據，信息提示八萬多元從他的信用賬戶裡扣除，之前因為收到十萬聯盟幣而暴富的賬戶又瞬間變得一貧如洗。

　　離開醫院前，亞倫換上便服。因為瘦削，他的雙頰凹陷，眼睛下面帶著濃濃的黑眼圈。前段日子辛苦訓練出的肌肉已經消失。連帽衫穿在身上也空空蕩蕩的，略長的髮型快要擋住眼睛。

　　和他一起過來參賽的校友們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所有人沉默的登上軍校派來的飛船，沒有人聊天，大家表情麻木的望向窗外。

　　學生們全部登船後，飛船並沒有急於起飛。過了好一會兒，一排排黑色的棺材被搬運到飛船的底層，這些都是戰死的軍校學生們。亞倫知道埃德加也在其中，他們一起坐飛船來的，現在是時候一起回去了。

　　亞倫的通訊器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安琪拉等人發來的信息：你和埃德加怎麼樣了？今天會回來嗎？亞倫直接把信息按掉。

　　媒體只提到了聯賽的學生們也英勇參戰，而多數人戰死的消息被壓制下來並沒有外傳。這段時日以來，安琪拉他們發來了無數條類似的信息，一開始還有視頻申請，他一條也不想回覆。不過等今天回去以後，估計他們的信息就不會再發來了。

　　最後一批棺材也運上船後，飛船終於可以起飛了。和來時相同的優美風景劃過眼前，只是大家都沒有什麼心情欣賞了。隨著離希爾達的距離越來越近，亞倫渾身冰冷，手心冒汗，心跳加速，嘴裡不住的分泌出唾液來。

　　飛船靠岸，所有的學生們依次排隊下船。艙門開啟的那一刻，亞倫看到學院的港口上站滿了捧著鮮花迎接他們歸來的師生，安琪拉等人也在其中。亞倫不動聲色的用連帽衫擋住臉，躲進了隊伍之中。

　　第一個學生邁出艙門的一瞬間，迎接的人群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然而隨著後面的學生們不斷走出，歡呼聲漸漸變小，整個港口沉浸在一片可怕的安靜之中。

　　也許是亞倫過瘦的樣子和以前的差距太大，安琪拉他們並沒有在人群中把他認出來。直到飛船底部的棺材一個個被叫著名字送出，親友們湧向那黑色的木盒子爆發出巨大的慟哭。亞倫不敢回頭，他飛也似的逃回了宿舍。

　　生活仍要繼續進行，亞倫開始過起了宿舍——教室兩點一線的生活。

　　訓練場他是不敢去了，除了不想碰上安琪拉這些老熟人，他還怕一到那裡就會想起過去和埃德加一起訓練的畫面。

　　科林在他們返校後一周也回到了校園，他當時受傷不輕，所以也瘦的厲害。不過比起亞倫的頹廢，科林的藍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閃著堅毅的光芒和神采。

　　在道格拉斯又一次在課堂上怒吼了神遊的亞倫，並且讓他不想念書就滾回去後，亞倫第一次翹課了。

　　「老兄你總算是想開了，現在這樣輕鬆點多好。Beta那麼努力有什麼用。」室友丹尼捧著平板電腦對和自己組隊的亞倫說道。花了十多天，亞倫就在這個遊戲裡升到了七十多級。

　　宿舍門砰的一聲被一腳踹開，科林帶著渾身的寒意走了進來。

　　「這……你你你……」丹尼已經嚇傻了，屬於2S巔峰級別的Alpha的威壓讓他喘不上氣來。

　　科林走到亞倫的床前，看到對方頭也不抬的繼續窩在床上打遊戲的樣子，一股怒氣從胸腔裡湧了出來。

　　「出來。」他對亞倫說道。亞倫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理睬。

　　科林上前一步拎起亞倫的衣服一貫，他就整個人臉朝下被科林扛在了肩膀上面。亞倫這才終於面皮燒紅，有了一些慌神。

　　「科林！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亞倫劇烈的掙扎，這樣的近距離接觸，科林的氣味整個把他包裹住，讓他渾身發熱，心臟控制不住的跳的飛快。

　　「別動。」科林扛著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宿舍。亞倫仍然兩腿蹬個不停，直到科林幾巴掌拍到了他的屁股上，才讓他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被科林扔在了地板上，亞倫環視周圍。這是一間收費的訓練室，價格昂貴，地板被擦的錚亮，牆面上也裝飾著華麗的花紋。

　　一些達官貴人的子女們通常會花錢來這個地方訓練，以便和普通的學生們區隔開。不過科林從來都是和其他人一起在訓練場裡訓練，這也是他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

　　「起來，來訓練。」科林抱胸看著坐在地上的亞倫，上一次在聯賽上看到這個Beta的時候，對方和身邊那個紅髮的Beta有說有笑，偶爾偷偷的看向自己，雙目間充滿了神采。今天卻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比起聯盟的預備役軍人，更像是一個遊戲宅男。

　　「你不是不想去訓練場嗎？每天來這裡訓練，我會把這個房間包下來。不要被戰爭的陰影打敗，不然你的朋友就白死了。」

　　被如此直白地提到埃德加的死亡，亞倫終於忍不住臉色蒼白，他苦笑一聲，用嘲諷的語氣說道：「你懂什麼，作為一個體能只有B級的Beta，我每天都在後悔自己參加了聯賽。你是個Alpha，還是2S的體能。如果那天和埃德加組隊的人是你，他就不會死了！」

　　「不！我不是萬能的，」科林面色沉靜的對亞倫說：「我的隊友也死了。」

　　「那天到了最後，機甲的能源已經全部用完，我們也被昆廷人的光炮射中了。之所以能活下來，只是因為我隨身攜帶了另一台機甲。」科林拿起脖子上的鈕扣型吊墜給亞倫看，「如果沒有這個，我也已經死在多琳的競技場了。」

　　亞倫驚訝的端詳著科林，這才發現對方英俊的側臉上還有一條尚未完全消失的淡淡的傷痕。

　　「對不起。」亞倫向科林道歉。「我並不知道這些。」

　　科林擺擺手道：「和道歉比起來，我更希望你能盡快的振作起來。你要記得，我們的成績是關聯在一起的。也許這一場戰爭讓你改變了主意，覺得一輩子待在安全的中心區做一個普通人就好。這是你的個人選擇，原本也無可厚非。但是對我來說，失去了同學和戰友讓我更想盡早投身軍部，親自結束這場戰爭，用自己的能力保護其他活著的人。請你不要用任性的自暴自棄來拖我的後腿。」

　　科林藍色的雙眸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亞倫，目光堅毅勇敢，彷彿多琳戰場上帶來的一切陰暗和頹廢都被其中奪目的光明給擊碎。

　　「好。」亞倫喃喃的回答，看著科林的表情怔愣的流出了羞愧的淚水。在自己怨天尤人的日子裡，科林已經重新出發，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想到了所有人的未來。

　　亞倫握緊拳頭，他再不能繼續這樣頹廢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