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空軌】

　　時間保持沉默，流逝總悄無聲息。

　　轉眼，封傲來到五區子公司已經一年有餘。

　　上一次作為封傲新上任的沒有實權的副董事參加考核，時過境遷，沒有人能預料到再一次考核時，他已從不被看好的配角一躍成為子公司的首席董事。

　　子公司每年三月份前後的考核因為去年高層的大換血而延誤，雖然如此，多了三個月時間調整的供應商們卻是更加兢兢業業不敢怠慢。

　　方海軍的倒臺帶累了很多指望子公司分一杯羹的供應商，方海軍出事後更是有幾家公司連續因牽涉貪污，逃稅等商業犯罪被查封，相關法人收到法律制裁。底下人心惶惶過好一陣，塵埃落定後都收斂了很多。

　　這一次封傲來考察，他們怎麼也得抓住這個機會在封傲面前討個好，維持自己和子公司的合作。

　　另外一些新供應商更為活躍，方海軍和韓棟管理之下他們沒有出頭的機會，商業上的事環環相扣，這家子公司在整個華夏來說不算什麼，甚至在五區的大家族面前也沒有多少分量，但作為食物鏈第一端也是最低端的供應商們來說，這家子公司能夠給他們帶來的利益已經十分誘人。

　　現在換了新董事，給了他們一個全新的機會，如果可以把握住，哪怕拿一兩個單子也足夠他們一整年不愁業績了。

　　而幾番打聽下來，讓他們沮喪而忐忑的是這位新董事比方海軍更難入手。

　　一個人是否主持著大局，和他是否坐在主位上並無關係，但看會議中所有發言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看著封傲斟酌措辭便可知一二。

　　連韓總經理也下意識地在說話的時候看向封傲，他沒把握預測封傲的決定，企圖從他臉上琢磨出點什麼，讓自己有更大的勝算。

　　他們也算看明白了，封傲慣性的沉默不代表他拿不了主意，因為他往往開口便是不容改變的決定，那完全是一種關於發號施令的姿態。

　　他每一個說出的決定都是那麼不容爭議，卻不是獨斷，往往便是那一句就能切中要害讓人信服。而從子公司的其他高層對此習以為常的表現來看，封傲比從前的方海軍或是韓總經理都有威信。

　　今年的考核與往年並沒有什麼新意，封傲也不打算刁難這些供應商從他們身上撈取好處，行程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 去年被謀殺未遂案件驚擾，今年供應商們也很有眼力見地沒再折騰新花樣，很快封傲幾人便回到首站平安鎮與韓棟等人回合。

　　空軌承建專案的第三期便是將第一期和第二期所建立的兩個核心城市的空軌接軌，路線將橫跨平安鎮等幾個人口大鎮。第三期項目已提上議程，因此考核結束後子公司的高層陪同五區維權分會以及幾大供應商和專業工程師探討考察空軌初期方案的可實施性。

　　更重要的是，擇取第三期以及後期項目的建材供應商。

　　方海軍伏法後，李祥及其名下產業首當其衝。在醫院幾經搶救才活下一條命的李祥在聽聞方海軍的噩耗後，用一管空氣針畏罪自殺。

　　子公司空軌項目的建材供應商可謂是一波三折，第一期選擇的趙家家破人亡傾家蕩產，第二期的供應商沒風光多久便同樣以沒收財產和家毀人亡落幕。界內戲言這個項目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是趙家人的詛咒，但這些不愉快的開端阻攔不住前仆後繼投標的供應們。

　　幾人會面，介紹寒暄間氣氛火熱起來。

　　此時一家供應商姍姍來遲，卻是韓棟韓總經理親自迎了上去。

　　「哎，楊總！賀總！歡迎歡迎！」

　　韓總經理恨不得稱兄道弟，滿面笑容裡都是耐人尋味的討好和客氣。這讓熟知韓棟此人做派的都紛紛稀奇，不由對這幾個陌生的面孔多加關注，趁機問身旁的人，這又是哪路神仙，瞧韓總經理巴結的模樣，竟然把維權會的貴客都冷落了。

　　十人裡卻只有一人對楊總賀總有所耳聞，而且諱莫如深，只打一個眼神讓他們不要多加打聽稍後再談。在場的都是看臉色的高手，明白這裡頭的貓膩，更有維權分會那些和他們客氣有餘親近不足的考察員對對方傲慢態度的默認，心知這些人招惹不起。

　　再一聽說，這竟是韓總經理費勁心思才請來的建材供應商，同場競爭者不由心裡暗暗叫苦。當然也有不服氣或靜觀其變的，但心裡對於競標失利的結果無不開始做下心理準備。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在向維權會幾位考察員介紹了楊總身份後，韓棟特意引薦對方與封傲認識。

　　「鄭老弟，怎麼不等人就喝上了，該罰啊。」韓棟親切地拍了拍封傲的肩膀，後者起身後端起酒杯朝那幾人示意了一下，對方毫無反應，也不覺尷尬，逕自喝了一杯。

　　韓棟心裡一樂，面上還是一團和氣地笑道：「楊總，賀總，這位是我們公司鄭董事。」沒有對封傲的身份再加擴展，韓棟總算進入正題，「鄭老弟，這兩位是傲宇集團的楊威楊總，賀凱旋賀總。兩位百忙中抽空蒞臨我們這樣的小項目，實在感激不盡。」

　　介紹著恭維的話怎麼也停不住。

　　韓棟語不詳焉，雖是總字輩，韓總和余總監余總就是一總相差幾萬里，這其中門道頗深，說錯一句，就足夠讓人記恨。封傲不在意地笑笑，「楊總，賀總，幸會。」

　　楊威淡淡看了他一眼，神情輕蔑，他身後的賀凱旋比起來則圓滑得多，出聲回應道：「客氣。韓總……」他使了個眼色，韓棟會意，領著兩人入上賓座，

　　雙方才打了一個機鋒，在場無不心思各異。

　　這兩人這麼不給鄭董面子，而韓棟沒有一句提點，這看起來，對方連鄭董身後的周家也不給面子，排除無知無畏這個可能，那麼……五區什麼時候有這麼一號人物！一時間，所有人的無不默不吭聲地動用自己的關係網查詢起來。

　　傲宇集團。

　　有略覺耳熟的，更多是從未聽說過的。

　　再查，半年前注資建立的公司，資質一般，資歷更不起眼。哦，巧了，竟然又是一個接著方董倒臺的東風，從李家轉手買進趙家工廠的建材企業。什麼，主營的是在郊區那片廠裡生產的藥材，中成藥和純中藥？就這樣還敢來競標空軌這樣的大項目？還有這樣的能耐讓韓棟諂媚逢迎？這家公司背後又是誰？

　　繼續查，能查到一手資料的已是少數。

　　五爺。

　　竊竊私語交換資訊的聲音戛然而止，不顧不知情人催促問詢的眼神，知情者無不偷偷打量楊威賀凱旋兩人，心裡對於這次競標的結果已經有了指向性的預測。

　　竟然……是那位！

　　不知韓棟是怎麼搭上五爺這艘船的，看來子公司的風向也需要重新估算了。

　　標的被楊威收入囊中，哪怕有疑惑的，卻並無人意外。這不禁讓人感慨，兜兜轉轉幾次三番卻最終還是趙家原屬工廠承建這個項目，這樣的巧合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還有人心裡嘀咕，看看這什麼狗屁楊總能不能逃過趙家的詛咒了。

　　合作宴落幕後，韓棟鞍前馬後親自送楊威等人打道回府。

　　當夜，五區商界徹夜不眠地熱鬧起來，彼此互通消息間，傲宇集團正是進入五區上流層的視線。

　　封傲殿後離開，駛出一段路後，阿超瞧了眼後視鏡裡的封傲，道：「老大，剛剛向易找您，說他老婆的藥這兩天就要一個療程了，是要繼續，還是……」

　　封傲想了想，道：「明天，讓他們來見我。」

　　「好叻！」阿超應了一聲，接著說：「老大，我說您可別生氣啊。五爺這兩天生龍活虎，每天找兄弟們舒活筋骨，誒，真是夠嗆。兄弟們都抱怨您是不是給他老人家開小灶了，這才幾天就突飛猛進。」

　　五爺雖不曾對封傲說明自己的來路，但他的武功路數無法隱瞞，對方顯然是出自某一隱世的古武家族。至於為什麼淪落到五區這樣的往事封傲也沒有打聽，只要不危害到他的利益，他對五爺，或是手底下的人一向縱容。

　　封傲初次和五爺見面時便隱約察覺對方因筋脈受損武學無法進益，而且身體每況愈下。當年五爺急流勇退未嘗不是這個原因。

　　現在有了封傲輔以內力梳理的治療，雖需要三五年的功夫才能恢復，但比起從前遙遙無期等死的境況，現在這樣五爺心滿意足。心情舒暢了，他這性子便靜不下來，聽說封傲以古武訓練手下，乾脆出面擔任這些人的武術指導——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只是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偷師。

　　不管怎麼說，有五爺坐鎮，公司在五區的發展阻礙銳減，如今勢頭可謂是如日中天。

　　經過一個療程，趙平已經能夠獨自站立行走百米路，比起半年前的蒼白憔悴，現在精氣神已經恢復如初。不甘心自然有，死亡對於方海軍和李祥這樣的人渣實在太便宜他們，怎奈逝者已矣，再如何，血海深仇也隨著兩人的死亡沒了著落。

　　封傲用內裡查看了趙平的身體，恢復比他預計得還要順利，這裡頭陳豐收功不可沒。向易緊張地看著他，見他面色平常，有條不紊地和陳豐收交代了幾句，換了一個中藥方子，心裡鬆了一口氣。

　　見他要走，向易忙開口道：「封先生，您請稍等。」說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報告。

　　封傲一目十行，不由驚訝於向易辦事的效率。當時他有心讓向易出面擔任公司法人，無奈向易身上背負的秘密太多，在人群裡躲藏多年，此時若是暴露給傲宇集團帶去的影響絕對是毀滅性的。退而求其次，便由向易掌管消息情報。

　　這是向易的老本行，雖棄置多年，但沒有一日忘記，現如今上手比封傲或是別的其他人，更快也更有重點。

　　封傲滿意，遞還給他道：「這件事由你全權負責，你做主就好。」

　　「是。」能得封傲如此信任，也不枉費他毫無保留的付出。頓了頓，他遲疑道：「那周家那邊……」

　　封傲聞言看了眼趙平，後者沒有表示證明他尚且不知周家在趙家慘案中所扮演的角色。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封傲道：「周家我自有打算，你且等一段時日吧。」

　　向易點了點頭，鄭宥廷出現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周家自掘墳墓無需他做多餘的事。封傲不准他私下干涉，他此時也是忍不住才多嘴問了一句近況。

　　又過兩日，周家派人來商談空軌三期專案注資事宜，並自說自話決定在三日後周家玉石百年慶典展上宣佈這個合作消息。

　　封傲不耐煩這些應酬，但待知道和他協商細節的人是鄭宥廷時，露出了極為愉悅的令李輝不寒而慄的笑容。

　　他該感謝周家愛分一杯羹的操性，否則要讓那坐在對面、徹底冷著一張臉對他充滿防備的人主動見他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