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除夕(一)
兄弟母子和睦這種事,完全是冷暖自知,沒得外人插嘴的餘地。既然人人都想著坐那把椅子,就注定了利益相悖,何苦把隨時會捅刀子的人拉在身邊。
況且,現在兄弟和睦,到了康熙晚年可不就是結黨營私的把柄了。
胤禛後期能在就九龍中出頭,大抵也是因為他孤家寡人惡名昭著,才讓當時疑心甚重的康熙重用並拔起,最後順勢登頂的。
凡事都該有個度。
回了府,莊婉便交代著籌備過年的事,年前年後隻宮裡的宴席就有不少,除夕夜的團圓宴,新年第一天的朝禮,元宵燈宴,之後的百花宴,一年一次的事少不得費心。除了宮裡,各家各處的禮節也列了長長的單子,四貝勒府的採購都往江南跑了不下四趟了。這些都只是福晉的本分,莊婉還要瞅著空隙把一些出行的東西也給胤禛備了,身為妻子的溫存小意爺少不得,總該想辦法團一團男人的心意,免得在外面鬧出那些個揚州瘦馬的,就不好了。
一樣一樣的事堆著,莊婉面上不顯,心裡隻上火了一般使喚著下面的人。連被下了臉面的李氏和忙著照顧孩子的宋氏都被莊婉使喚地團團轉,府裡上下都忙活著,康熙四十三年總算是到了。
「主子,這燈這麼掛可好。」
一大早竹琴便拉著竹豆,小丫頭們笑嘻嘻地去折騰正院的大紅燈籠。按理說前些時候專門有安排好的下人掛新燈彩綢裝點整個四貝勒府,怎麼都不該主子身前的丫鬟們上手,可偏偏夜裡胤禛寫對子,一時興起非要攛掇著莊婉也留些筆墨。
莊婉私下隨著身體的記憶練了許些時候的書畫,但到底功力還不夠,便照著團扇上的雪兔圖墨染了隻,雖是討巧一般,但還是被一旁收東西的竹琴嚷嚷著好看,要貼到燈籠上去。
莊婉站在屋子裡,對著一旁的大面銅鏡,任由竹湘和吳嬤嬤給自己整理福晉的朝袍,轉頭見外面小丫頭嘰嘰喳喳的鬧騰怎麼貼,倒是哭笑不得。
「這算甚麼東西,值得思量。」
正巧胤禛從書房過來,掀開簾子走進來,聞聲接道,「好歹是自己的心意,貼上去圖個福運。」
「爺也跟著鬧。」莊婉無奈,這男人在旁人看來嚴肅冰冷的很,可偏偏有些時候又喜歡興致大發,像這會兒,哪家主子這般附和著小丫頭,「可比不得爺寫的福字有福氣。」
一旁的蘇培盛趕緊介面,「爺的字,那可不早就貼了全府了。」
是了,還是照著他指定的位置貼的。
胤禛見莊婉的髮髻還沒束完,走到妝樞前挑了挑,選了金鸞祥雲尾的釵子出來。這卻是先前摔了莊婉的釵,親自畫了圖讓人給打的金釵,配上正室大紅朝袍上的銀絲錦繡,愈發明豔大氣起來。
莊婉轉眸看了男人一眼,偏頭讓竹湘給簪了,「我也沾點爺賞的福氣。」
胤禛愛極了莊婉這般嬌豔又帶著些嬌氣的樣子,捏了捏莊婉的手,「想要了爺日日賞你。」
莊婉嗔了他一下,胤禛不以為意,還要沾了胭脂給莊婉往臉上塗,被莊婉趕緊拿手打開,生怕他毀了自己辛苦一早畫出來的妝,又被胤禛拉著偷了個香,倒是另一番情趣。
小選四貝勒府必然是要進人的,胤禛是老早就知道消息的。放在往先,他自然不會在意,隻交代莊婉一聲便不管了。隻偏偏如今他對莊婉上了心,有那麼一兩次被莊婉提起這事,心中留意了便忍不住多想了些,只當莊婉心裡下醋了,一邊小得意一邊小心虛,總歸是越發體貼。
莊婉不明所以,但也樂得被體貼,只當是彌補早些年原身沒得的寵愛,投桃報李,兩夫妻間是越發和睦了起來。
「爺若是再鬧,可還出的門?」
莊婉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背著手虛虛地擰了男人一把,半推半哄地總算做了馬車往宮裡去了。
除夕宴是一年一度皇家的團圓宴席,能到的人自然都到了,莊婉端著笑容坐在席上,一邊是沉默寡言的三福晉,一邊是面上老實心裡卻滿是姑奶奶銳氣的五福晉,妯娌見禮後互相微笑,如同撲著灰塵的旗裝玩偶。
三阿哥偏愛嬌豔的格格們不喜三福晉的木訥,五阿哥因為側福晉流產和五福晉大鬧一場,兩個人性格完全相反,卻也都是皇家兒媳婦裡過得不甚得意的存在。
莊婉摩擦著馬車上被胤禛握過的手,面上一派溫和。
她骨子裡沒有傳統一夫多妻為妻當賢的觀念,三福晉和五福晉內心的苦,她體會不到。
這個年代的女人,沒有女權,沒有地位,甚至沒有自由,守著女戒的條條框框,努力把自己捆綁成一個「好」女人。
莊婉不由地想,若是自己隻依照那賢慧和睦寬容幾個字,把後院的日子平分了,大概也不過是落得三福晉和五福晉這般。
所以,她不願放手,不甘屈服,耐著性子要把日子過好。
四福晉躺在床上的半年,多少風言風語,私底下少不得把她做苦情典範,剛剛進場時,莊婉就感受到不少人影影綽綽的視線。
抬起眼眸,對面的胤禛正端著酒杯聽一旁三阿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