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歸壽（三）

　　莊婉是不甚喜歡這麼熱絡的人的，只好歹是自家的嫂子，笑了笑，「我見到二嫂也是高興的……」

　　未說完，那馬佳氏卻又猛然神色懊惱，「瞧我，平日總聽我家爺說小姑的事，一見小姑心下喜歡就沒了規矩，竟是在四福晉面前叫小姑，小姑可莫惱了我才好。」

　　這話一出口，還有些熱絡的氛圍

　　「我們妯娌呢，哪用那麼多彎彎繞繞。」莊婉勾了勾唇，輕聲道，抽回了自己的手。

　　到底還是覺羅氏發了話，「行了，就你嘴貧。女眷那邊離不開你，你這裡熱絡幾句就算了，趕緊去招呼著才好。」

　　馬佳氏聞言捂著嘴笑出聲，「額娘怎也這般，如今我竟是那脫不開身的了。大嫂子經不起事，大哥那邊也專門囑咐到我們家爺這裡，我也就偷個閒暇來見見小姑，小姑莫嫌輕慢，若是有什麼吩咐，且讓人去前院交代我一聲。」

　　明明上有大嫂，自家額娘還健在，偏偏馬佳氏話裡話外，竟是當家人的架勢了，。

　　莊婉心有狐疑，面上只笑應了，「二嫂只管去忙便是。」

　　馬佳氏一走，一群人的分外明顯活絡了起來，最晚進門的三嫂子烏雅氏也跟著陪起了話，卻讓莊婉心裡又打了幾個唐突，見覺羅氏面色不顯，便也隻埋心裡。

　　莊婉這趟回家是探望費揚古高夀，說白了就是省親，直接跟著覺羅氏往正院去敘話，旁人都識趣地散了，屋子裡的裝飾和四福晉出嫁時沒有大的變化，然而時間流逝，母女二人面對相坐，竟有些無言起來。

　　突然，莊婉懷裡的小人哼唧了一聲，吸引了一圈注意。

　　「哎喲，這是咱們的四阿哥？」覺羅氏笑眯眯地伸手，從莊婉手裡接過正瞅她的弘安，親昵地抱在懷裡，「真是個結實的小子。」

　　弘安出生後，府裡好歹有了三個小阿哥，李氏的孩子因為體弱多病一直不敢起名字，若總是都小阿哥小阿哥地混叫也不方便，府上的人都自發地把那活著的三個孩子排了順序叫起了一二三。胤禛當初知道後便皺了眉頭，沒幾天便正經地給孩子們排了齒序，已卒的弘暉是大阿哥，李氏還活著的一大一小的兩個是二阿哥和三阿哥，弘安自然排到了第四。

　　莊婉的弘暉和李氏的弘昐都已經夭折，就算不排齒序，莊婉也沒什麼可說的。但胤禛又特意吩咐下去，把弘暉的齒序加進去。隻這份細心，便讓莊婉著實覺得這是個好男人。

　　莊婉看著自家兒子在額娘懷中乖巧不反抗的樣子，輕笑，「他生下來後一堆人寵著，未免養地太胖，額娘小心點，莫要累著胳膊。」

　　覺羅氏扭頭佯瞪她，「你小時候跟弘安這般圓潤，也沒見額娘有什麼累的。」

　　這話一出，中間多少年母女生疏的隔閡卻都沒了。

　　「你們府上那些麼蛾子事，你拿捏的很好。隻四貝勒當真後來也未說什麼？」自上次覺羅氏去看她，也有半年了，覺羅氏逗著弘安，低低地問起莊婉的事。

　　「我生完弘安歇了些時候。耿氏武氏，還有李氏，實則都是我們爺下令處置的。」莊婉又把後來的事簡單解釋了，「我若不好，額娘早就從別人那裡知道了，如何這般擔心。」

　　「貝勒爺沒有怪罪便好。」覺羅氏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這才又恨鐵不成鋼道，「你若是知道家裡最近這事，就不會這般輕鬆了。」

　　古代的女人，相夫教子，半邊身子都系在男人的身上，莊婉只當覺羅氏是為她擔心，卻未曾多想。

　　「額娘何出此言？」

　　「前些時候，你大哥不知是怎麼想的，與你阿瑪說，你一連處置了府上三個侍妾，怕是如那八福晉一般惹了皇上生厭，還說你傷了身子，竟是勸你阿瑪給你送個作伴的……」

　　莊婉呆愣了下。

　　送個作伴的，就是叫她做主，給胤禛納一個娘家的姑娘進府。

　　自古不乏同出一族的姐妹侍奉一夫。早先皇太極的大福晉哲哲無子，族中便送了哲哲的侄女大玉兒進宮生子；便是當今的康熙皇帝，在早年赫捨裡皇后去世後，也又以照顧太子為由納了赫捨裡皇后的妹妹進宮；民間妻子去世續弦娶妻妹也都是常事。

　　隻這種事一般都發生在一女不能生育或者無法固寵甚至死去時，妻族為了增加跟男方的聯繫才這麼幹，她莊婉有寵有兒子身體又健康，怎麼就落到需要家裡再送人來的地步了？

　　「我今日見你，便知道你身子無恙，隻男人那邊的事，還是再走心些好……」

　　莊婉只覺得嘴巴有些幹，打斷道，「阿瑪，可同意了？」

　　覺羅氏遲疑了下，「倒也沒，只是……」

　　想必是有跟覺羅氏提起這事吧。

　　莊婉氣笑了，「卻不知道阿瑪跟額娘提的是哪個妹妹？」

　　「你也知道，你阿瑪這脈跟主家那邊不大對付，如何能從族裡挑姑娘，」覺羅氏歎了口氣，「我不知你阿瑪是怎麼想的，竟說你二嫂子那邊……家中還有個嫡出的妹子……你二嫂子的嫡額娘跟你阿瑪是兄妹，兩邊帶親，倒也不算亂了規矩……」

　　想的倒是好。倫理上說，給女兒夫家送人送的得是妻子的血緣妹子，隻馬佳氏的額娘是費揚古的親妹子，莊婉的姑姑，馬佳氏是養在自家姑姑膝下的庶女，轉手還嫁給了費揚古的庶子，這親緣便是近了，未出三服，那自家姑姑的親生女兒，算是莊婉自家的妹子，也說得過去了。

　　可名義上，不還是把嫂子的妹妹嫁給小姑的丈夫？

　　什麼混帳賬！傳出去胤禛還要臉麼，整個四爺府還要臉嗎？

　　啪嗒。

　　「這事，是阿瑪讓額娘跟我說的？」莊婉手中的茶杯重重地落在杯拖上，抬頭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面前的覺羅氏，「我家爺不可能答應，便是我也不可能應。大哥的腦子糊塗了吧，這種話也說的出？爹爹居然還——」

　　「我自然是不答應的，隻把你爹糊弄了過去。」覺羅氏覆上莊婉的手，一雙眼睛滿是慈愛，輕聲道，「只是如今家裡的事額娘也插不上手了。家裡現今靠不住，額娘思來想去，卻還是叫你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