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三
“拼!”
這個字說得很有力量,橫豎是一場戲,她當然落得連前半段也順利洗刷一番。
酒肉和尚兩眼眯成一條縫,忽然湊上她耳邊,低低地道:“現在你還有一個拼的機會,你有多大勁,儘管使出來……”
大喬沒有再抗拒。
如果有人竊聽,而又竟是柳如風的話,這時也該現身而出了。如果她擔心是多餘的,又何必白耗時間?”
酒肉和尚對接著要做的那件事,顯得熟練無比。他輕輕一翻,便升上恰當的行事位置。
“啊啊……熊……熊……長老,你……你怎能這……這個樣子?”
大喬又在喘息著嬌呼了。
這是她最後的抗議。
從聲調上聽起來,她這樣呼喊時,似正被人卡著喉管,已失去掙扎的能力,事實上酒肉和尚尚未用強,而她躺在那裡,也根本沒有動一下。她這樣做,只是預防萬一。
如今,她只有一個要求。她不在乎酒肉和尚如何能征慣戰,他只希望對方那張蒜臭噴人的嘴巴,最好能離她稍為遠一點。
酒肉和尚沒有令她失望。
酒肉和尚撐著雙臂,上半身慢慢向上抬起,牙齒咬得緊緊的,似乎抬得相當吃力。
那是因為他正在另一部分著力……
大喬也不由得暗暗咬牙,因為這個酒肉和尚不僅身軀高大,正在著力的部分,也過異於常人。這是她以前沒有經驗過的。
她咬起牙關,也並非全由忍受不了這種痛苦,事實上她根本就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不是種痛苦!她必須閉上眼皮,細細體會一下。
她緩緩閉上眼皮。
然而,令人詫異,也令人失望的是,她的眼皮尚未完全閉攏,酒肉和尚雙腿突然抖動起來。接著腰一挺,便放鬆了雙臂,全身伏下。
大喬好氣又好笑。
銀樣蠟槍頭!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不但可以少擔點風險,而且也可以早點脫離對方身上那股狐臭蒜臭混合的嘔人氣味。
只是,她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就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因為酒肉和尚一伏下來,就歪擱著脖子,沒有再動一下。再差勁的男人,也不至於如此不濟,更何況是酒肉和尚這樣的男人?
同時,她身上另一部分的感覺也告訴她:酒肉和尚實際並沒有——
她想到這裡,不禁機靈靈打了一個寒噤。
當下她也顧不得去看酒肉和尚是否已經斷氣,忙將酒肉和尚一推,滾身坐了起來,一面破口大罵道:“你這殺千刀的,虧你還是一位天狼長老!”
她明明已看到了酒肉和尚背上的刀柄,卻不忙著去張望是誰下的手,就像她喉管一直被酒肉和尚卡著,直到她滾身坐起之前,酒肉和尚才突然鬆開了雙手似的。
她掠掠髮絲,又恨聲接著訴說道:“你就沒有想想,我是誰的人……啊啊……天哪……這……這……是怎麼回事?”
做作不能太過分。她現在必須看到“刀”和“血”了!然後,她就裝出受驚過度的樣子,突然暈了過去。
因為她不僅看到了“刀”和“血”,同時還察覺到一個“人”這時已到了她的身後!
她這番精彩表演一點沒有白費,因為她身後這個人並不是別人,正是一號金狼柳如風!
最後還是柳如風的口福好。
左天斗解開包衣,酒肉和尚也只咬了一口的粽子,還是他吃了。一般人吃粽子,都是蘸著糖吃,他蘸的則是大喬的眼淚。
其實,大喬就是不流這一場眼淚,相信柳如風也絕不會因而減少對她的疼愛。
這是時間帶給她運氣。因為她剛才“真戲假做”的那段“對白”,恰巧全被柳如風聽到了。再加上房門口的屍體,屋頂上的那個大洞,在在都為她的“清白”做了“佐證”。
事件的經過,不是太明顯了嗎?
左天斗是從屋頂裡來的,他正威脅著大喬之際,酒肉和尚趕來把他殺了。然後,酒肉和尚見色動心,不顧大喬已是他一號金狼的人,也不顧大喬的苦勸和告饒,一味橫心用強,最後幸虧他在緊急關頭,適時趕至!
“真急死人,我一直擔心你為了談公事,而放我一個人在這裡不管。”
“不會的,我托他照顧你,等於托黃鼠狼護雞,只不過一時分身不開,拖一下時間而已,我怎會真的信任這個奧豬。”
“他多少總是一位天狼長老,如今你殺了他,要緊不要緊?”
“要什麼緊?”
“會主曉得了,不會見怪?”
“這關我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
“當然是不關我的事,人又不是我殺的。”
“那麼——人是誰殺的?”
“金五號!”
“金五號?”
“不錯。”
大喬眼珠子一轉,忽然會過意來,點點頭道:“的確不錯,這是我親眼看到的。熊長老從外面走進來,沒想到金五號藏身暗處,打背後抽冷子飛出一刀,正好碰上你回來,又把金五號殺了——事情是不是這樣發生的?”
柳如風微笑道:“你的眼力很好。”
他親了她一下,含笑接著道:“我現在就要去告訴胡八姑這個不幸消息,由於少了一名天狼長老,人手也必須重新安排
大喬一怔道:“安排人手幹什麼?”
柳如風笑笑道:“準備接收‘高遠鏢局’和‘如意坊’。”
現在,蜈蚣鎮上,已幾乎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天狼會又派來一名外號血觀音的天狼長老,以及這位過去有武林第一魔女之稱的女煞星,這次到蜈蚣鎮,是干什麼來的了。
蜈蚣鎮的消息,一向傳得很快。
如果是從太平客棧傳出來的,那比平常又更要快上好幾倍。
歪脖子楊二不是高大爺的人,不過,他每個月拿的津貼,卻比四名高府家丁的薪餉還要多得多。拿了錢當然就得辦事。
血觀音黎明時分住進客棧,太陽剛露出半邊臉,消息就到了如意坊。
等到太陽升上屋頂,消息便已經傳遍全鎮。消息究竟是怎麼傳出去的呢?
楊二一向不歡喜多話,像這一類的消息,除非是熟人,他從來不提。
他從如意坊回頭,只碰到三個熟人。
這三個熟人跟楊二一樣,他們的口風也很緊。他們只告訴他們的熟人。
而他們的熟人,又是他們的熟人——
所以,已牌未到,如意坊大門前,就已圍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他們竟比血觀音胡八姑來得還要早!
血觀音胡八姑出現得也不算太晚。
她是坐轎來的。兩人抬的青色小轎,只有六成新,看上去一點也不惹眼。
惹眼的是兩名“轎伕”。
單是這兩名轎伕,就掀起了一片高潮。蜈蚣鎮上的人,今天總算大開眼界,看到了兩名應該只有畫師才畫得出的少女!
走在前面的是“美美”,走在後面的是“秀秀”。美美那張能把鍾馗嚇出病來的面孔,真比一隊喝道的武士,還要威風得多。
小轎所經之處,閒人如火燒屁股般,避之惟恐不及。但轎後的行列,並不如何壯觀。
除了那位怪模怪樣的鐵頭雷公楊偉之外,一共只來了八名勁裝漢子。不過,這一隊漢子人數雖然不多,卻具有一個共同的特色。
那便是人人穿著相同,清一色的天藍短打,天藍頭巾,以及天藍薄底快靴,同時人人左胸上均以金線繡著一隻神氣悍猛的狼形圖案。
這說明他們從今以後,已將不再掩瞞他們的身份。
從圖案上可以知道,這是八名金狼。
天狼會這次派出的人手,少說一點,也在百名左右。其餘的那些金狼和銀狼,都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難道單憑了一個血觀音胡八姑以及揚雷公帶領的這八名金狼,就能使擁有一群殺手,以及無數亡命府丁的關洛兄弟俯首聽命?
小轎於如意坊門前停下,八名金狼於轎後一字排開。鐵頭雷公緩緩走去轎旁,取出旱菸筒,開始從容不迫地裝煙打火。
原已離得遠遠的閒人,抵不住這種神秘氣氛的誘惑,又慢慢的從四面八方,逐步聚攏過來。隔得較遠的人叢中,有人竊竊私語。
“這位血觀音,年紀該不小了吧?”
“當然不小了,十幾年前就已名動天下的人物,難道還會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不成?”
“依我猜想,這個血觀音不僅年華已老,而且一定還長得很難看。”
一何以見得?”
“你瞧那兩個抬轎的丫頭就知道了。”
“丫頭難看,跟主人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
“什麼關係?”
“這只怪你老哥不懂娘兒們的心理。”
“你懂?”
“當然!”
“說點道理來聽聽看。”
“道理很簡單,只要兩個字,就可以說完了。”
“哪兩個字?”
“怕比!”
“標緻的丫頭,會使得女主人,相形失色嗎?”
“不錯!同樣的道理,如果丫頭們奇醜無比,女主人便是容貌差一點,就不會有人去注意。”
“這話聽起來倒也不無道理。”
“小弟對於女人的心理,一向揣摩得透透徹徹。”
“那當然了,不然人家怎會喊你花蝴蝶?只不過關於這位血觀音的容貌,我卻認為你老哥完全猜錯了。”
“哦?”
“你老哥似乎忘了一件事。”
“哦?”
“忘了她的外號叫血觀音。”
“叫血觀音又怎樣?”
“被冠以觀音外號的女人,這女人的容貌就一定不會差到哪裡去。”
“唔,這話也是——”
人叢中的私語,突告冥然中斷。
因為這時如意坊的兩扇大鐵門,正在緩緩開啟。
當龍頭老大的人,樣樣都好,就只有一樁壞處。
那就是無論遇上什麼事,他都必須走在前頭。分金、分銀。喝酒、挑女人,老大得第一份;如果挨起刀子來,老大義不容辭,也得先挨第一刀!
高大爺是老大。現在,這位高大爺就在最前頭。
高大爺身後,依順序是:胡三爺、艾四爺、花六爺。
再接著是四名殺手:龍劍公冶長、穿心鏢谷慈、血刀袁飛、雙戟溫侯薛長空。
穿心鏢谷慈臉色蒼白,病體顯然尚未完全復原。從四名殺手的順序看來,這位穿心鏢似是遞補魔鞭左天斗的位置,暫時被派作了胡三爺的護衛。
緊接在四名殺手之後,是張金牛、花狼、小馬、蔡猴子,以及胡三爺、艾四爺、花六爺等人帶來的一批家將家丁,總數約在三十名左右。
雙掌開碑關漢山和四名鏢師均未見面,可能被留在坊內保護內眷。
相形之下,如意坊這一邊,陣容是夠大的。
高大爺步伐沉穩,面容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