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些壯漢將郭南風打量個夠,然後告訴他:“我們太爺,早就不收徒弟了。”
“關大爺想不想拜師父?”
“你說什麼?”
“我說你們那位老太爺,想不想拜師父!”
“您以為我們老太爺多大歲數?他連徒弟都不收了,還要拜師父?他如果拜了師,以他老人家的年歲,他要學什麼?”
“學講話。”
你——好小子。”那人又驚又怒:“你是找碴兒來的?”
“你們都是看門的,找碴兒的上門,也輪不到你們,你們應該去告訴夫大爺,有個年輕人想見他。”
“叫關太爺。”
“他才五十歲出頭,也不是地方上的父母官,幹嘛稱太爺?”
“這裡的人,都是一個稱呼。”
“我不是這裡的人。”
“真是找碴來的了。”另一個壯漢下結論顯得很生氣,但郭南風身上沒有兵刃,活也沒有說錯,而且語氣也很平和,那些漢產經過一陣竊竊私語,只好過去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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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小馬的描述印證,這位關無極比想像中要自胖些,這跟多年來不使刀,多少不無關係。他接待郭南風還算客氣。
“鄙性郭,賤號叫郭南風。”郭南風開門見山:“聽外面人說,關大爺曾表示替敝人可惜,可惜敝人不住關,可有這回到?”
關無極先是一怔,繼則哈哈大笑道:“這是老漢三年前說的活,現在想起來,這幾句話實有問題。”
“什麼問題?”
“關老夫於生於漢末年代,他的青龍增用刀只是沉重威猛,論刀法,並談不上天下第一。關家的後代,也沒有出幾個武將人材,我這幾句話,的確得罪不少人。”
郭南風大感意外:“關大爺真有這種想法?”
關家的後人,也跟別家的後人一樣,都希望自己能像關夫子一樣戰功彪炳,義薄雲天,讓後世景仰,垂名千古。但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說關家刀法天下第一,也是一種狂妄。”
郭南風道:“關大爺以後沒有說過這種活?”
“五十歲以前,我的話是多了點,十句之中,總有七八句傷到別人。”
“現在呢?”
“我現在年紀是大了一些,但是在練武人的來說,五十出頭還不算太老,至少還不能以老自居。我棄刀不練,儘量少開口,是一種觀念上的改變,與武功無關。”
“關大爺已經不練刀了?”
“是的。”關無極說得很認真,也很自然:“關家兩代,在武勝有碗飯吃吃,靠的是地利跟人和。並不是靠了關某人手中的一把大砍刀。”
“關大爺總算想通了。”
我早就想通了!”關無極又打了個哈哈,沒有得色,也沒有愧色:
“這些年來,我的日子還算混得不錯,這不是我的刀法好,而是由於我的人緣好,我現在很珍惜這一點。”
郭南風起身抱拳道:“關家後人,的確令人仰慕,晚輩告辭了。”
關無極起身挽留道:“如果沒有要事待辦,郭少俠可以留下來盤桓幾天,小地方談不上佳餚,酒倒是可以盡情喝個夠。”
“聽了關大爺的一席話,我這趟武勝關算是沒有白跑,就這樣分手,比喝酒好多了!”
“以後有空常來。”
“希望如此。”
人非聖賢,就能無過?
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離開武勝關,時序進入晚秋。
他跟小馬和朱條約定,來年驚蟄,泛舟瘦西湖,距離約會日期還早,他心中沒有任何負擔。
郭南風,久慕洛中乃古帝王都,文風之盛,冠絕一時,決定借此機會前往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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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洛陽,這才發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洛陽城中,並不如想像的繁華,洛陽雖不復昔日風光,但幾處名勝,尚堪一遊。
他決定先到伊水東崖的香山,瞻仰一下白居易的古墓。
白居易的古墓,早成蔓草一片。
郭南風感慨之餘,不禁又記起唐宣宗與白居易的那首古詩
“綴玉聯珠六十年,誰教冥路作詩仙。浮雲不繫名居易,造化無為宇樂天。重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滿行人耳,一度思鄉一愴然。”
游完多處古蹟,回到洛陽城中,天色已黑。
郭南風浪跡天涯,每至一處,從不肯把銀子花費在豪華的客棧上。他很愛唱酒,但懂得節制,為了多喝幾杯酒,睡什麼地方又有什麼關係?
但沒想到,在洛陽為了喝酒,竟喝出了大麻煩。
洛陽為七朝建都之地,始於本週而盛於隋,歷經各朝戰亂古蹟多半已毀於烽火。
隋大業年間,建天津橋,是為全盛期。唐詩人白居易有首詩說得好:
“天津三月時,千門桃與李,朝為斷腸花,暮逐東流水。前水復後水,古今相繼流,新人非舊人,年年橋上游。”
如今舊城已不復見,天津橋只剩下幾塊大水沖不走的石頭。
不過洛陽雖已不似當目繁華,仍比一般都市熱鬧得多。郭南風一方面為了喝幾杯,一方面為了創覽洛陽夜景,他信步向前走著,並沒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當時正值武林中幫派林立,稱雄各地看,頗不乏人。
郭南風對幫派沒有什麼好印象,包括以名門正派自居的少林武當在內。
他認為幫派也者,便是結合一股力量,霸佔地盤,恃強凌弱,有些幫派的口號雖然動人,但多半不事生產,仗著刀槍拳腳將自己的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郭南風儘管以刀法見長,一身功夫了得,但他出門時,身上從不帶刀,他認為帶兵器最大的害處,便是常引來更多的兵器,一時的小爭執,都會變成血腥的大殺戮。
他是個不願惹事的人,但也絕不怕事。
自出道以來他殺過不少人,那些挨了他刀子的人,都是些十惡不赦之徒。他殺他們都是因為他們在這世界上已經活過了他們該活的年齡。
他從不殺罪不該死的,個人人受點小氣他都忍受得了,他也從不貪非分之財,自他出道江湖以來,他的每一分錢,都可以公開。
他在東關大街兜了一圈,使在街邊一個小攤上歇下來,他叫了一壺酒,煮了一大碗麵,切了幾碟由某,吃完煮麵,開始喝酒。
他隔壁座頭上,坐著一對夫婦。這對夫婦外形和衣著,都沒有引人注目的地方他們雖然坐在郭南風隔壁一張小桌上,郭南風自顧喝酒,並沒有多望這對夫婦一眼。
這對夫婦叫的飲食也很簡單,兩大婦有一句沒一句的邊吃邊談,中間有一段話,卻暗暗引起了郭南風的注意。
“老三來了沒有?”
“應該快到了。”
“到了就下手?”
“現在就只等老三一個人。”
底下有幾句話,郭南風沒有聽到。
“老三的老毛病得改政才好。”
“誰說誰碰釘子哪個願意開口?”
說到這裡,兩夫婦食畢起身結賬離去。
郭南風本想暗中盯梢,但繼之一想,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這一帶攤子不少,都是做夜市生意的,這對夫婦如非住在附近,他們不會選中這一家。換句話說,麵攤老闆應該認識他們。等會兒找個機會向麵攤老闆好聽一幹就是了。
洛陽人口複雜,郭南風的口音雖然可以聽出不是本地人,但並沒有不方便的地方,一般人也不感覺奇怪。隔了一會兒,郭南風吩咐加添酒菜,老闆當然很高興。
郭南風趁機道:“他們老三——怎麼好久不見?”
老闆頭也不抬,笑答道:“這有什麼稀奇,還不是去找娘兒們。”
郭南風試探著義道:“他們老三這樣胡搞,早晚要出毛病的。”
老闆一邊收拾一邊道:“只要不鬧出人命來,誰惹得起他們三兄弟。”
郭南風找不到話說,也不便再兜塔下去,只好淡淡一笑,至此結束。
回到客棧,郭南風暗自揣摩。
從阿夫婦的對話中,他斷定這對夫婦不是那個好色鬼的老二便是老大。其次這對夫婦顯然也不讚成老三的這種行為。
那麼,他們等老三回來一齊下手,是下什麼手呢?
郭南風初步的結論是:不是劫財,便是殺人!
這種事情,在江湖上無日元之要管起來,真是管不勝管。可是郭南風就是這樣的人,他既然親耳聽到了,就無法置之不理。
郭南風的客棧也在附近,當天晚上,他就在客棧夥計口中,約略打聽出三兄弟的姓名和出身,知道三兄弟的姓名和綽號後,郭南風不允暗暗吃驚。
三兄弟號稱洛陽三鬼,老大叫‘醉鬼”滿天星,老二叫“錢鬼”刁金斗,老三叫“色鬼”花如來,他遇到的是老二夫婦。
現在,老大和老二在等的,便是老三色鬼花如來。
洛陽三鬼,在中州黑道上,很有一點名氣。三兄弟作案無數,但只老二錢鬼刁金斗積下一點錢財,老大醉鬼和老三“色鬼”,都把不義之財花到酒和女人身上去了。
洛陽三鬼雖然誼同異姓兄弟,但由於“志趣”不同,三人很少住在一起,也只有老二錢鬼一個人成了家。
三兄弟聯手作案,可說無往不利,主要的原因,是三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另外據說三人都跟洛陽黑道匕第一號人物“洛陽大野狗”田立雄,暗中有所勾搭。
這是三兄弟無人敢惹的一個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