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
大夥兒又叫又笑,鼓掌頓足,不斷吆喝,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向著誰,事不干己,不如隔岸觀火,甚至火上加油,也是一種殘忍的樂趣。
“龐大個兒該受點教訓!”
“賴獅也不是好東西……”
很明顯的,他們只是在湊熱鬧,瞎起鬨,無論是誰打贏了,或是被打傷了,他們都一樣會覺得刺激、有趣。
龐大個兒和賴獅是兩個不會武功的粗人,拚的全是笨氣力在地上翻過來滾過去,看久了就沒有什麼看頭了。
就在眾人意興闌珊之際,忽然嘩啦啦一聲,—把又—把的青銅錢,突從龐大個兒的身上滾了出來。
眾人一聲歡呼,紛紛上前彎腰撿拾。
“那是我的錢,不許撿!”龐大個兒大叫。
賴獅被壓在地上,正想掙扎到上面來,聽到這一叫,連忙以雙手摟緊龐大個兒的脖子。
“你們快拾!”他高聲叫:“我勒住他的脖子,他爬不起來的。”
龐大個兒又急又氣,大吼道:“喂!你們是強盜,還是土匪?誰再撿我的錢,我操他祖宗十八代。”
撿錢的人,你爭我奪,搶的不亦樂乎,沒人理會他的吼叫。
“我XXXX祖宗三十六代!什麼你的錢?嘿嘿!放屁!”
“我輸了一吊多,還沒撿到三成。”
“癩子,掏他袋子。”
“對!癩子,那都是咱們的錢,你掏他荷包,我們晚上請你喝酒。”
就在大夥兒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忽然從大廳中快步走出來一名短衣漢子,大家認得他是黑面太歲李亨的貼身保鏢之一:鬥雞眼楊雄。
眾賭徒曉得這位楊二爺的厲害,一個個頓時鴉雀無聲,紛紛後退讓路。
鬥雞眼走上前去,不分青紅皂白,抬起腿來,狠狠的一人給了一腳。
龐大個兒和賴獅打了半天都沒有打出個名堂來,現在一個人挨了鬥雞眼一腳,卻全忍不住像宰山豬似的慘叫起來。
“你們這些烏龜王八蛋,為了幾個銅錢,就像狗搶骨頭似的,咬得滿地翻滾,你們骨頭賤,不要臉,也得想想這是什麼地方,摩納山莊容得你們撒賴放刁?起來,統通給我滾!”
龐大個子和賴獅乖乖的忍痛爬了起來,兩個衣服都被扯破了好幾處,臉也都淤青泛紫帶血痕,看起來極為狼狽。
龐大個兒想在地上找錢,但地上除了一些果皮紙屑,那還有半個子兒?
他覺得自己很委屈,急著向鬥雞眼訴苦:“楊二爺,他們搶我的錢……”
“滾你媽的蛋!”鬥雞眼不容分說,當胸又是一拳:“你他媽的再嚕嗦,我就叫你躺在門板上抬出去!你說,你滾不滾?”
龐大個兒哪還敢多說半個不字,趕緊一顛一拐地走了出去。
賴獅看看情形不對,也悄悄的腳底抹油,溜出了山莊。
龐大個兒平常靠賣點瓜果零食維生,經過剛才這一架,大贏家變成了大輸家。
賴獅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結果除輸了兩弔錢不算,還賠了一件新短褂,以及換來滿身傷痕。
看樣子,他今後除了多磨幾升豆子以外,還要勤勞早起,多做點生意,以彌補這場損失了。
這兩個活生生的例子,對摩納山莊的賭客有沒有什麼影響?
一點影響都沒有。
龐大個兒和賴獅離去之後,新莊家馬上產生,骰子又在海碗裡旋轉迸跳,呼“麼”喝“六”,髒話不絕,喧鬧熱烈如故。
大門進出的賭徒,不但未見減少,反而愈來愈多。
巳牌時分,摩納山莊來了一名青年漢子。
這漢子相貌英挺,雙目炯炯有神,一身粗布短裝,無論從那方面看,這漢子都不像一名賭徒。
他不是賭徒,他是郭南風。
郭南風一進大門,便輕車熟路的進了專賭大輸贏的大廳。
剛才擲骰子的地方,與大廳尚有段距離。
大廳裡有三張賭檯,賭的都是牌九,兩邊的兩台,由客人當莊,賭坊派人當助手,一莊一百兩銀子,超額不賠。
下家押注,滿五百文抽二十五文頭錢,莊家滿莊,銀子七兩。
中間的一台,則由賭坊當莊,不限注,不滿莊。
從早到晚,賭坊由四組正副莊頭輪番上座,你要押多少,賭多久,都可以。
這種賭法,賭起來過癮,輸贏之快,不在語下。
郭南風在大廳中轉了幾圈,最後終於在中間這一台旁停下。
由於這張賭檯的賭注雖沒有“上限”卻有個“下限”,任何一注,不得少於紋銀五兩。所以,大廳中儘管鬧哄哄的一片人頭,這張賭檯旁邊卻只站著五名賭客。
郭南風站在莊家對面,這時以指節骨敲著天門的位置道:“我押天門,五百兩。”
看莊的立即大聲喝道:“好!天門五百兩。”
這位看莊的二爺,名叫苗大龍,是個粗喉嚨,他這一聲吆喝,如春雷乍綻,登時引來大廳中近百雙驚疑不定的眼光。
每個人的眼光中,都好像帶著疑問,一注五百兩?是哪位豪客的大手筆?
而看莊的苗二爺,也在一聲吆喝後,臉色一變,五百兩押天門,可是銀子在哪裡?郭南風微笑道:“身上沒有帶現銀。”
苗二爺連忙賠笑道:“銀票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