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蟲）

　　風水輪流轉。

　　顧易有些緊張...

　　非常之緊張。

　　因為事先瞭解過自家父母的反應所以說他的緊張遠勝於沈栗當日，更令人絕望的是他們見面對象還臨時多了一個。

　　是的，他們剛下飛機就收到了這樣的...噩耗。

　　于女士思來想去還是打算一起解決，於是親自打電話通知了沈從禮先生。

　　想想那場面顧易就覺得刺激。

　　見家長與出櫃同時進行。

　　顧易咽了口口水。

　　或許岳母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又或許岳母對自己也是真的不怎麼喜歡。

　　當然，也不排除兩種可能同時存在。

　　見面地點在一個雅致的包廂，沈栗本以為過程不是雞飛狗跳也得是不歡而散。

　　但顯然，沈栗不瞭解他母親的同時也並不瞭解他的父親。

　　兩人到的時候，沈從禮正在公共吸煙區抽煙。

　　他心情看上去不太好，當然，這可以理解。

　　他手上叼著煙，但卻在出神，眼神無焦距的落在隨意某處。

　　沈栗頓了頓，上前叫了聲爸，他才發現沈栗。

　　沈從禮下意識的掐滅了煙，抬頭就打量沈栗身後的顧易，眉頭皺起，顯示出主人的抗拒與排斥。

　　他意外的平靜，沒有再看顧易，也不問沈栗要介紹，看上去把顧易忽視了個徹底，只是指了指樓上，“上去談吧。”

　　沈栗點了點頭，能平靜的談一談總比坐著對吼要好的多。

　　看的出來之前沈從禮先生與于秋漪女士已經談過了，那麼估計接下來不會過於艱難了。

　　這一年他與父母的接觸算是多得了，接觸的多，瞭解多，釋懷的也多。

　　之前，對於他們後來的補償與關心，沈栗有種錯覺，面對這些的是年幼而不甘心的沈栗，他就像是一個殘念，也正在逐漸消失，而似乎與這個成年的他沒有關係。

　　而這一年，這個成年的他，似乎漸漸的能夠感受到這種關聯與...溫暖。

　　同時他也發現，這兩位不瞭解的父母也正在老去。

　　而似乎自己的出櫃也加速了這種衰老。

　　但生活有許多模樣，克制與放縱皆是選擇。

　　選擇出櫃算是對自我的放縱，不得不承認，這對自己的父母來說是某種意義上的殘忍。

　　結果無非是逼迫。

　　或父母逼迫孩子，或孩子逼迫父母。

　　或許是沈栗生性涼薄，他雖然心中有所觸動，但是卻不會有絲毫退卻，因為他堅持，生活是自己的。

　　包廂裏于女士正坐在桌前喝茶，她依舊妝容精緻，優雅美麗，從她的表情上倒是看不出什麼不妥。

　　幾人落座。

　　雖然不是上門拜訪，顧易依舊帶了禮物。

　　沈栗給幾人做了介紹，顧易也老老實實的叫了聲叔叔阿姨，這慫貨也就敢背後喊岳父岳母了。

　　“爸媽，顧易你們帶了禮物。”

　　于女士點了點頭，淡淡道：“放一邊吧。”

　　沈從禮則是看都沒看。

　　說實話，沈從禮是真的如顧易父母所想，看不上這個...戲子的。

　　沈從禮先生這輩子不論是拼背景、拼腦子、拼出身，腰杆子都直得不能再直，即使有著從政背景的顧家，他也未必就看得上眼。

　　傳承與底蘊，所謂名門氣派，骨子裏是一脈相承的傲氣，即使漸漸衰落，依舊不損。

　　他這個兒子，雖然不務正業，但是自小經老爺子□□調教，一身本事藏著沒使呢。

　　其實他並不反對沈栗蝸居在那個偏僻的老房子裏，雖然嘴上嫌棄他年過三十一事無成，但其實只是對沈栗不務正業的不滿，但是對於蝸居在鄉下他是默許與放縱的。

　　他們沈家就是有著繪畫方面的天賦，且不說他爺爺，歷史上有名的一代大家，就是他父親的畫也依舊是拍賣場上的熱門。他雖然沒有繼承這方面的天賦，但沈栗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的。

　　沈栗承襲他太爺爺的道路，小小年紀一筆水墨畫就自成風骨。

　　都說藝術家多多少少有些怪癖，他們沈家這些搞藝術的怪癖都比較一致，那就是喜歡跑到鄉下隱居。

　　他祖父、他父親、這些搞藝術的哪個不是如此，所以當沈栗選擇窩在老房子甚至不出去找工作的時候，他也是沒意見的。不是他不在意兒子，只是他以為兒子是在家裏悶頭畫畫，他幾年回去一次兒子書房那些畫卷也加深了他的猜測。

　　甚至於秋漪跟他說兒子的當年設計比賽被設計他也並不怎麼在意，他甚至還挺感謝那個心思不正的小子的，他兒子將來是要走他爺爺沈寄雲的路的。

　　沈從禮先生對於兒子沈栗的期望有多高就對沈栗出櫃有多難以接受，同樣對‘帶壞’沈栗的顧易就有多排斥。

　　何況這個顧易還是個...‘戲子’。

　　沈從禮先生對於顧易非常不滿意，非常。

　　沈從禮先生甚至都沒做什麼掩飾，席間始終沒給顧易好臉色，對話都是以下這種形式。

　　“家裏做什麼的？”

　　顧易：“爸爸做生意，媽媽在R大教書。”

　　沈從禮皺了皺眉，沒說什麼。

　　“哪個大學畢業的？”

　　顧易笑笑：“京大商學院。”

　　沈從禮上下掃視他兩眼，似乎不怎麼相信。

　　直到于秋漪女士實在是看不下去出來打圓場才結束這畫風清奇的對話。

　　但是在得知沈栗已經去拜訪過顧家父母並且結果並不怎滿意時，兩位同時皺起眉頭。

　　沈從禮先生輕蔑的掃視了一眼顧易，“一個清代的破瓶子也好意思往家裏送。”

　　顧易“......”

　　于女士則是笑笑，伸手拍拍沈栗的手，“你們還小，這事兒讓我跟你爸去談。”

　　沈栗總覺得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要發生。

　　席間或許是因為工作的關係，顧易與于女士聊的較多，但沈栗卻看不出於女士的態度。

　　而沈從禮從始至終開口不多，或許是難以讓自己保持風度，他儘量選擇沉默。

　　其實或許是這兩人知道他們的反對不會對沈栗產生多大影響，只是儘量在學著接受這件事。

　　在離開前，沈從禮終於還是開口，“我們很抱歉沒能陪你長大，也不知道你做出這樣的選擇時是幾歲。你最像你的太爺爺，我始終對你抱有很高的期望，我想父親也是。你從小被父親養大，應該明白他的期望與寄託，我相信你做過考量，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是你最終還是選擇這樣。我這能說，我很遺憾。”

　　“如果沈家的香火延續不下去，那麼我希望，你太爺爺的本事能被你發揚。”

　　沈栗皺了下眉，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道：“我知道了。”

　　沈從禮聽著模棱兩可的回答不太滿意的抿了抿唇。

　　于女士道：“我只希望你做自己喜歡的。你在設計上非常有才華，如果你想，媽媽可以幫助你得到最好的資源。是你的誰都搶不走。”

　　沈栗笑著對於女士點了點頭，“我知道。”

　　于女士看向顧易，“至於你，是個優秀的孩子，只是你的身份卻是個問題。如果真的確定下來，我還是建議你們能出國，如果有一張結婚證就更好了。”

　　沈栗看了眼顧易，道：“我們會考慮的，只是我還是喜歡現在住的地方。”

　　于女士歎口氣，“顧易的身份恐怕會帶來不少的麻煩，而你住的地方實在說不上安全。”

　　沈栗沒說話，這倒真的是個問題。

　　沈從禮道：“儘早做打算，畢竟那個屋子裏有不少東西。”

　　沈栗知道他說的是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

　　沈栗點點頭，“我會想辦法的。”

　　總之雖然這次見面的氛圍沒有顧家那次那麼溫馨，但是結果卻是比上次好的。

　　只是臨走時，沈從禮對顧易說了句，“幫我們約見一下你父母”讓顧易莫名緊張。

　　四個老成精的強勢老年人之間的修羅場，想想都覺得可怕。

　　雖然相信自己爹媽的戰鬥力可顧易還是為二老捏了一把汗，總覺得二老會被這兩位狠狠嘲諷並打臉。

　　因為事發突然，沈從禮直接從實驗室飛S市，M國那邊還有一堆事沒安排，所以他要暫時飛回去幾天，這場父母間的會面的具體時間、具體地點都要好好磨合。

　　但這也算是給兩個小情侶一點兒緩衝時間。

　　與兩人道別，拒絕了于女士的邀請，顧易直接帶著沈栗秘密去了自己一處S市的房產。

　　于女士與那位義大利丈夫就住在S市，沈栗見過那位一次，是個很有魅力的攝影師，他沒有孩子，對於于女士唯一的兒子倒是熱情。

　　只是沈栗不太願意打擾于女士的新家，那會讓四個人都不自在的。

　　于女士的司機把兩人送去房產，于女士則直接進了飯店旁的大樓說還有事。

　　車上顧易看神情是有些疲憊，他歪在沈栗的肩上閉眼假寐。

　　沈栗握住顧易放在腿上的手，“累嗎？”

　　顧易道：“還行，你爸媽這種直接攻擊的比我爸媽那種笑著敷衍的好太多。”

　　沈栗苦笑不得。

　　顧易頓了頓，道：“其實我挺期待這四個湊一塊的場面的。”

　　“啊？”

　　顧易無所謂道：“他們火力轉嫁對方，說不定看我們就順眼了。”

　　沈栗“......”

　　這是什麼鬼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