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週末兩天，就算她曠了週一下午的課加起來也不過三天，時間有限他們不可能去太多地方，飛機在東京降落後，莫世偣帶著她直接轉道京都。

　　四月的京都，粉櫻漫天，滿地的名刹古寺，撲面而來的唐宋遺風，都令這座古都帶上了一種優雅從容的美麗。

　　莫世偣定的日式旅館位於嵐山，遠離京都市區，寧澄風之前查過些攻略，知道嵐山本身就是賞櫻聖地，左右是來看櫻花的，因此她對於住宿地偏離市區倒也沒什麼意見。

　　只是，當她跟著莫世偣來到離渡月橋不遠的小碼頭，坐著旅館前來接客的小船抵達目的地後，才知道莫世偣定的居然是Hoshinoya——一座僅僅擁有二十五間客房的小型度假村，也是日本頂級系的奢侈酒店。

　　關於Hoshinoya，寧澄風之前查攻略時也略有所聞，盛讚的有，吐槽的更多——當然，大部分吐槽的還是價格。因此動心思來京都看櫻花時，她第一時間就把這所日式度假村排斥在外了。

　　楊柚當時也說，會花這麼多錢跑來這種幽靜偏僻的深山裡住的人估計都是錢多硌得慌。

　　此刻，作為錢多硌得慌的某人的家屬，甯澄風正趴在獨棟別墅一樓起居室的榻榻米上，看窗外輕流的河水。這間別墅上下兩層都有配有很大的起居室，視野都很好，一層的窗戶開的很低，朝湖面的起居室是一間佔據了九十度直角的大型觀景台。

　　她正發著待，男人來到她身後，摸了摸她發頂，「喜歡嗎？」

　　甯澄風回頭，男人黑髮上還帶著未幹的水意，明顯已經洗過澡了，身上還換了酒店的起居服。煙灰色的日式長衫很符合他的氣質，襯得他整個人愈加清雅寧和。

　　來到這裡之後，她才明白這座度假村如此昂貴的理由。這樣古樸清幽的環境，一步一景的庭院，還有無處不精緻的低調奢華，很難讓人想像這是一座擁有百年歷史的旅館。

　　喜歡？

　　當然喜歡。

　　即便她是個愛熱鬧的女生，可是這樣猶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她又怎麼可能不喜歡！

　　然而，只要一想到陪她來這裡的人是莫世偣，她便什麼心情都沒了。

　　你見過出來旅行和長輩住在這種出入不便的深山老林的嗎？晚上想出門逛逛或是找個居酒屋坐坐都辦不到，難道一晚上都坐在窗邊看風景看星星？還是，和莫世偣聊聊人生？

　　那還不如不出來……

　　更讓她心塞的是，她還不能把不高興表現出來，畢竟人家花了錢帶她出來玩，她心再大也不至於做這種蠢事。

　　末了，寧澄風朝面前人嗯了一聲，還露出一個笑容。

　　男人垂眸看著她，一下下順著她的髮絲，見她笑，指尖從她的臉頰掠過，將她翹在頰邊的髮絲夾去耳後，「離晚飯還有段時間，先去洗一洗，起居服我讓旅館準備了新的，你可以換上，等會帶你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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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世偣說到逛逛，指的當然是在度假村裡面。

　　受地域限制，整間Hoshinoya面積不大，配套的活動設施也不多，但每一處都古樸精雅而別致，滿目皆是綠色。

　　他帶著她走過鋪砌著石子的小徑，途經水之庭院，最後從Front desk & Gift shop裡的木質臺階帶她走上一個露天懸空的茶室。

　　一路都沒說話的寧澄風頓時雙眼一亮。

　　「這裡是整間旅館我最喜歡的地方。」莫世偣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從擺放著日式卡座的露臺上再往外走，下面還有一層卡座，這一層整個平臺都懸空在大堰川之上。

　　坐在平臺上，無論抬頭還是低頭，都是翠綠的山川和清澈的流水，山間的微風拂動，屋簷的風鈴輕響，這樣的地方仿佛人間仙境。

　　寧澄風靠著椅背，閉上眼感受柔和清新的山風，從上飛機前一直躁動不忿的心終於緩緩平靜。

　　在這樣的地方，喝一口清涼冰鎮的飲料，哪怕內心有再大怨懟，此刻都沉澱下來。

　　片刻後，她側目看他：「你來過這裡？」

　　「嗯。」他淡淡微笑，用小叉送了個鮮紅的和果子到她嘴裡，「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莫世偣沒說是和誰一起來的，她猜測應該是女人。自她來S城念書後，始終沒見過他身邊有女人出現，以他這個年齡而言，算是反常的。

　　楊柚和她分析過，說莫世偣以前可能被某個女人傷過，導致現在獨來獨往，像是對女人失去了興趣。不過以莫世偣的條件，能讓他受傷的女人，絕對是一代尤物。

　　楊柚好幾次都慫恿她去莫世偣面前打探，然而寧澄風對此毫無興趣，加上這種事也不好多問，因此從來沒八卦過。

　　他不多說，她便重新閉上眼享受山間清風，時不時喝一口冰鎮的飲料，再吃幾顆精緻小巧的和果子。

　　她最愛這種甜甜的點心，結果一個人不僅吃了兩人份的，還追加了數份一併吃完，導致晚餐時，面對一桌子精緻的懷石料理，隻各樣嘗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只是那些料理做的實在漂亮，完全像是藝術品，寧澄風自覺浪費不好，便將吃不完的推到莫世偣面前。

　　桌子對面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當我垃圾桶嗎？」

　　「什麼呀，我就隻吃了一口。」她不以為然，他又不是沒吃過她吃剩下的，「而且這個好貴的，別浪費，起碼把牛肉吃掉啊！」

　　她看過菜單，那是正宗的和牛，要不是她實在撐，絕對不會給他。

　　「有讓你付錢嗎？」他說是這麼說，但還是將她遞過去的牛肉給吃了，「明天早餐想吃日式的還是西式的？」

　　「出去吃嗎？」她一臉期待。

　　「旅館有送餐到房的服務。」

　　「哦，那隨便好了，我不挑。」

　　見她回了一句臉色又垮下去，他輕輕哼笑，「吃完早餐帶你出去，我們去看櫻花，晚餐可以去市裡吃，開車過去很快。」

　　「真的？」這回她眼睛完全亮起來，「那我還想去市區幾個地方看夜景，櫻花加上燈光一定很美。」

　　寧澄風取出手機查攻略，計劃著明天的行程，耳旁卻傳來幾道快門聲，她詫異抬頭，莫世偣的臉色眼見著冷了下去。

　　她順著他視線回頭，他們斜後方的那桌，一個長卷髮長相倩麗的東方女生正裝作若無其事的低頭查看手裡的相機。

　　坐在那女生對面的年輕男生皺著眉說了句別再拍了，後者卻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

　　兩張桌子離的很近，所以無論是剛才的快門聲還是男生說的話，他們這桌都聽得一清二楚。

　　甯澄風想到莫世偣的臉色，問他，「她偷拍你？」

　　莫世偣稍稍收了怒意，「不止剛才。」

　　不止剛才？也就是說之前也偷拍過他？可他們今天才來啊，這速度！

　　莫世偣這張臉，雖說她看了十來年早已免疫，可她很清楚這張臉對別人的影響。

　　當初她第一次在楊柚面前喊莫叔叔的時候，那妹子直接一口水噴了出去，之後還一臉幽怨的朝她抱怨，說這麼貌美如花的一張臉，她究竟是怎麼喊出口的！

　　莫世偣屬樣貌氣質皆上乘的那類型，雖然整體偏清瘦，但寬肩窄腰長腿身材比例好到不行——俗稱行走的雜志封面，即便在人群裡也永遠是鶴立雞群的那個，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隨後忍不住會看第二眼、第三眼……

　　這幾年，每回他來S大接她，相對男生的紛紛避走，女生們總是趨之若鶩，一邊喊著莫教授，挖空心思的搭訕，一邊時不時用手機偷拍。

　　他起初還會客氣的喊一聲同學，讓對方別再拍照。可每次不是毫無效果就是換來對方因他開口而興奮的尖叫。之後再遇到這種事，他便直接拉了她走。

　　他不發脾氣，並不代表他樂意無底線的被偷拍。

　　寧澄風才計劃著明天的行程，又怎麼會讓他心情不好，立刻放下手機，起身走到那個女生面前，「這位同胞。」

　　「幹嘛？」

　　寧澄風也不廢話，朝她伸出手，「拿來。」

　　「你說什麼呢？」那女生嘴上不解問，手卻下意識護著相機，顯然是在裝傻。

　　見狀，寧澄風轉頭看向她對面的男生，「她裝傻，你該不會也裝傻吧，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沒有經過別人同意隨便拍人的照片這種行為也太丟份了！你是自己想辦法把相機給我，讓我刪掉照片，還是讓這件事鬧大，請酒店方來解決？都是同胞，在別人的國家鬧出這種事，最終丟臉的是我們自己。」

　　那男生本來就不太好意思，被一個漂亮的女生這麼一說愈發尷尬，他顧不得同伴的抗議，伸長手臂奪下相機，在她的抗議聲裡將那台專業級的相機遞到寧澄風手裡。

　　寧澄風點開相機，畫面還停留在相片冊裡，果然最新一張就是莫世偣剛才勾唇微笑的模樣。

　　她一張張往前翻，看到莫世偣的照片便一一刪除。不得不說，這女孩攝影的功力還是不錯的，無論人物風景都拍的很唯美。

　　尤其是莫世偣下午在漂浮茶室的照片，襯著深翠色的山水，男人清雋的側顏完美的幾乎每一張都如同電影裡的鏡頭。

　　將所有莫世偣的照片刪除後，她將相機遞還給那男生，「謝謝你配合，大家都是出來玩的，希望之後別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那女生一把搶回相機，打開一看就嚷起來，「你居然一張都沒留！啊——下午拍的也沒了！那幾張我拍的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