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八點,二人與團隊成功匯合。
團隊到的比他倆早,已先行踩點完畢。車隊就停在路邊,零域ZX20停在縣道上,前後放著路障。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沙暴如期而至。
葉南平將車停靠在車隊隊尾,助理陸渺和攝影製片最快時間迎了上來。
極端天氣不確定性太多,特別考驗攝影師的把控,一個攝影師,一台相機,一切靠隨機應變,如果抓拍不到沙塵暴來臨的那一瞬間,那麽一切都將前功盡弃。
外頭風太大,揚起的砂礫刮得人臉疼,葉南平下車,陸渺第一時間遞上踩點圖。
辛晚成隨後從副駕駛上下來,有帽子和口罩掩人耳目。她本想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去找Linda,畢竟萬一被人瞧見她一大早從葉南平的車上下來,她日後進in studio,肯定少不了閒話。
偏偏這該死的狂風,在這時將她手中的藥袋吹跑。眼看塑料袋在半空中刮了個圈之後飛向遠處,原本袋子裡的藥品則散了一地,辛晚成五官都恨不得皺起。
更糟糕的接踵而至——
被吹飛了的那盒感冒藥,正滾至葉南平脚下。
葉南平低頭看了一眼。
陸渺和攝影製片自然也發現了,目光雙雙投向剛溜到前車車尾位置的辛晚成身上。
辛晚成被兩道目光交錯定住,瞬間進退兩難。
乾脆那盒藥不要了,辛晚成咬牙想著,正要繼續前行,却被叫住:「辛晚成——」
風太大,聲音聽著幷不真切,完全辨不出是誰的聲綫,辛晚成腦海裡却第一時間浮現出了一張冷峻的臉。
陸渺和攝影製片都只知道她叫Joe,唯一知道她中文名的……
辛晚成將將回頭。
視綫中,葉南平剛彎腰幫她撿起藥,伸手示意她過去拿。
時間不等人,辛晚成硬著頭皮上前。
途中不忘捏一捏口罩的鼻夾處,確定口罩和帽子已經遮住了大部分的臉,應該不會被陸渺和攝影製片認出,這才加快步伐,停到葉南平面前。
她自葉南平手中接過感冒藥,下一秒調頭離開。
整個過程不過一分鐘,於辛晚成,却有如十年過隙。
剛準備鬆口氣,瞬間妖風又起,直接當著那三人的面,刮開了她的帽子。
辛晚成頓時無所遁形。
陸渺詫异地喚了她一聲:「Joe姐?」
姐你個大頭鬼姐……
辛晚成在原地憤憤地搓了搓鞋尖,這才回頭衝陸渺一記乾笑。
「你怎麽從葉老師的車上……」
陸渺的驚訝未完,就被一旁的攝影製片拽了袖子打斷。
攝影製片使了個眼色,分明是讓陸渺別多嘴。
陸渺識相地沒再繼續。
却阻擋不了攝影製片看向辛晚成的眼神,十分值得玩味。
攝影製片可是知道葉南平昨晚一夜未歸的,至於這位Joe,清晨從迪坎兒出發時,他還問過Linda她那白白淨淨的小跟班怎麽不見踪影。Linda當時給出的解釋是,小姑娘高燒不退,不得不在民俗休息。
一個所謂一夜高燒的姑娘,從一夜未歸的葉南平車上下來……
辛晚成不難讀懂攝影製片的眼神,可偏偏不能解釋,怕越解釋越坐實,只能硬著頭皮衝攝影製片頷了頷首,一把扯上帽子,咬著牙走了。
……
沙塵暴終於過境。
零域ZX20身後,揚沙迅速形成一道浪,强勢逼近,無關人員都躲進了工作車,只有葉南平、負責引閃器的陸渺、以及負責柔光箱和打光板的幾個工作人員還留在露天。
所有人都全副武裝,唯獨葉南平只有一個口罩。狂風之下,他的頭髮紛亂,身上那件飛行員夾克顯得單薄如紙,袖子還是擼起的,露著小臂方便執機。手臂的肌肉淬成流綫型。
就很A……
辛晚成在離得最近的那輛車上坐著,片刻走神地想。
車手駕駛著ZX20,一路壓著沙塵暴的來速,很快停在了之前已經踩好點的固定位置。
固定機位的攝影機記錄下了這一刻,更難的任務却還在後頭。葉南平臉上沒做任何防護措施,迎風拿著單反,手非常穩,再强力的風速也沒能撼動他的鏡頭。
Linda在辛晚成身邊坐著,也連連感嘆花這麽多錢請in studio,值。辛晚成則依舊全程看著窗外。
葉南平拿著單反的動作看似隨意,但小臂分明用力到綳著青筋,風沙將他的眼睛刮紅,他也不眨眼,大概擔心錯過最佳瞬間。
然而不可控因素實在太多,其中一個工作人員用來遮擋沙塵的墨鏡突然被刮掉,風沙瞬間剌眼,轉瞬間工作人員痛苦地蒙住眼蹲下身去,原本由他負責固定的柔光箱,連同支架齊齊被刮倒在地。
戶外拍攝最重要的就是光綫,少了一個柔光箱,很可能就毀了一張大片,辛晚成想也沒想,打開車門直接衝了下去。
風力大到車門都無需她費神去關,已「砰」地一聲自行撞上,將Linda驚訝的低呼聲隔絕在了車內。
辛晚成扶起剛被吹到她脚邊的柔光箱,最快速度跑回固定點位。
她下車下得急,同樣什麽防護措施都沒帶,真的迎風站在了漫天砂礫前,才知道難度比她剛才在車裡目測的還要大。
碎沙刮在臉上,細碎而鋒利,她皮膚又薄——之前皮膚白時,是連太陽穴的血管都看得清楚的——短短的幾秒鐘裡,臉頰已刺痛得不行,現在只希望風沙別吹進眼睛,順利協助拍完。
度秒如年不外如是。
眼看沙塵暴已近在百米之外,葉南平一聲:「收工。」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抱起工具就往車的方向狂奔。
偏偏辛晚成的柔光箱最重,原本負責柔光箱的男生因被風沙刮了眼,早已先行回了車裡,辛晚成一己之力抱著碩大的柔光箱,跑了沒半米,就差點被沒能完全收折起來的支架絆倒。
駡了一聲「靠」,還吃了一嘴沙。
辛晚成趕緊閉嘴,正要彎腰扛起柔光箱,抓在支架上的手被人一把拽開。
辛晚成來不及看究竟是哪個討厭鬼跑來礙事,手已被對方一把握住,原本半蹲的她被徑直拽起。
對方拉著她一路狂奔,辛晚成還心系著落在原地快被吹散架的柔光箱:「我的柔光箱!」
那人脚步不停,隻短暫地回頭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綫。
這一眼却令辛晚成臉上「唰」地成了一片空白。
因爲直到這時,她才在一片迷眸的風沙中,看清葉南平的臉。
他腿長,跑得快,辛晚成思緒雖是遲滯的,脚步却已下意識地跟上了他的節奏,心跳比這脚步更甚,一下一下跳動得她太陽穴突突直震。
一路狂奔,終於上車。
關上門的那一刻,漫天黃沙將車外的一切吞沒。
砂礫瘋狂地拍打著車窗,車內却安靜得不像話。
辛晚成氣喘吁吁,臉是白的,耳朵却發紅。
全部神思好似都被握著她的那隻手給帶走了,却突然被一聲乾咳聲喚回。
原來車裡不止他倆,駕駛座還坐了個人。
一旁的葉南平放開了她的手。
辛晚成忍不住抬起那隻手,搓了搓耳垂。
却事與願違,越搓越燙。
駕駛座那人問:「葉老師,現在回迪坎兒麽?」
葉南平沒回答。
砂礫拍打車窗的聲音越來越密,沙暴中心正在過境,辛晚成這才借著車外嚇人的動靜,瞄一眼身旁。
葉南平正在看剛才搶拍到的照片。
效果滿意,他才抬眸對司機說:「回迪坎兒。」
剛才跑得那麽急,葉南平的聲音却幷不帶喘,很平靜,甚至很清冽。
就像一淙清冽的寒池水,將辛晚成手心裡那點燥熱化於無形。
辛晚成斂了斂眸,再抬頭時耳根的紅也逐漸退了:「葉老師,我能不能看看?」
她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他手裡的單反。
葉南平回眸,眼睛確實被剛才的風沙刮紅,表情却是一如往常的淺淡。
他把單反往她這邊移了一下。
辛晚成以爲他這是要把單反給她,正要伸手接過,他却沒給。
「我拿著吧,」葉南平說,「你剛剛手在抖。」
「……」
雖明知道他這麽做是怕她一會兒手抖砸了相機,辛晚成心中還是生了一絲小九九。
她手抖怪誰?
還不是因爲他當時拉她拉得那麽緊?
辛晚成眼觀鼻鼻觀心,把腦袋凑過去看成片。
葉南平負責滑到下一張,抬眸看她反應。
她的目光一順不順盯著屏,是個教學相長的好學生。却不知辛晚成的目光不敢挪動哪怕半寸,只是因爲餘光裡,是他近在咫尺的眼睫毛。
那麽近。
……
再想到這一幕時,辛晚成人已經在機場的候機大廳。
回北京的航班因新疆省內連續數日的沙塵暴,延誤了六個小時才起飛。辛晚成在候機樓等得沒了脾氣,Linda坐在她旁邊,抱著電腦低著頭,寫著每季度例行的述職報告。
辛晚成作爲前員工,就是太清閒了,才會去注意Linda的睫毛。
Linda永遠都以最好的狀態示人,趕飛機也全妝,刷了睫毛膏的睫毛濃密有餘,但纖長不足。
怎麽一個男人的睫毛,能比Linda的都長?
辛晚成思不得解。
下意識地放眼望去,候機廳幷沒有那個身影,才想起來頭等艙有專門的候機室。
不禁索然無味,低頭刷手機打發時間。
時不時抬頭看看登機口的延誤標識。
又一次抬頭時,手機一震。
是向衍發來的微信:我看了下你的航班,又延誤了……
辛晚成回了個無奈的表情。
向衍這段時間總時不時會找她聊會兒,一般都是晚上收工後。回到迪坎兒的晚上,他也找了她。他剛改了一輛哈雷,嘚瑟地發給她看看。
當時躺在床上的辛晚成,只顧著把手掌對向房間的光源處,琢磨著回北京後是不是也在掌心紋個酷酷的紋身,就直接語音回了他一句。
她去縣醫院輸完液之後雖然不燒了,但鼻音依舊很重。向衍一聽就問她:怎麽感冒了?
得知她是因爲上次兜風兜感冒,向衍賠罪:你幾號回北京?我去接你。順便試試哈雷。
辛晚成有些悻悻:別。感冒更好不了了。
向衍:放心,羽絨服都給你備上。
辛晚成沒回。
他就又乘勝追擊了一句:不想試哈雷?
……想。怎麽不想。
辛晚成一邊暗惱於自己太容易被說服,一邊乖乖給出了航班號。
在首都機場回市裡的高速上飈哈雷,感冒再加重一點兒,似乎,也可以接受。
可沒成想,航班一延誤就延誤六個小時,再這麽延誤下去,到北京都得淩晨。
看來今天是試不上哈雷了。
正可惜著,向衍發來一句:太沒譜了,這天。
辛晚成回:別等我了,改天再試哈雷吧。
向衍沒再回。
辛晚成就當他同意了。
雖然試不了哈雷有點可惜,但好在航班沒有真的無限期延誤下去,半小時後終於通知登機。
淩晨一點,航班終於落地北京,所有人都一臉疲態,唯獨辛晚成,特別利索的趕著下飛機。
Linda見她大晚上還這麽有活力,嘖嘖兩聲:「你趕著回市裡蹦迪啊?」
辛晚成嘿嘿笑,先跑了。
頭等艙的客人最早一批下飛機,自己往前趕一趕,說不定能和葉老闆碰上一面,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什麽時候會通知她去in studio上班。
可惜直到取完了行李,辛晚成的願望也沒達成。辛晚成的目光三度在行李轉盤周圍轉悠,終於偃旗息鼓,認命地推著行李車,和Linda一起出了大廳。
正悶頭穿過接機廊,突然有人喊她:「辛晚成!」
辛晚成耳朵一竪,抬頭循聲看去。
接機廊外,向衍腋下夾著一頭盔,手上拎著一頭盔,正衝她揮著另一隻手。
……
此情此景在前,辛晚成還只是詫异,一旁的Linda却已經開始偷笑。
終於懂了這姑娘剛才爲什麽急著下飛機。
「辛晚成,」Linda學那對面俊俏小夥的語氣,直呼辛晚成大名,「這你男朋友啊?」
音量不大不小,正够她倆身後三米處的攝影製片聽見。
攝影製片一聽就楞了,連忙望一眼接機廊外,廊外零零散散的全是接機的,也不知那所謂的男友究竟是哪個。
攝影製片尋覓未果,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眼一旁的葉南平。
葉南平的目光,很平靜,却也很準確地鎖定了接機廊外站著的那個,辛晚成的「男友」。
……
【小奶狗大戰老狗逼小劇場】
向奶狗:你好,我是她男友。
葉老師:你好,我是她老公。
向奶狗:啊?我開玩笑的。
葉老師:哦。我沒開玩笑。
……
……
Linda:嘖嘖一帶二,城會玩……
晚仔:……誤,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