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交涉與離去（一更）

　　寂靜的山路上，走著這樣一群……奇形怪狀。

　　最前面的是一隻長著人臉的老猿猴，它渾身是血，滿身的毛黏糊糊的結著血痂，爪子還捂住胸口斷裂的骨頭，一步一喘氣，可謂是相當淒慘了。然而它現在還不敢不動，只能忍著痛苦，這麼慢吞吞地在前方帶路。

　　老猿猴的後面，是一架輪椅，上面坐著個眉眼間都是戾氣的英俊男人，而男人的身後，十根細白的手指扶住輪椅椅背，正把他往裏面推呢。順著手指往上看，就能見到一個面帶淺笑的年輕人，好看得彷彿會發光，在人群裏總能被人一眼瞧見。

　　而這兩人的後面，就跟著一群男男女女，他們手裏拿著草葉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說不出是個什麼表情，總之一言難盡。

　　在左右前後四面八方……的高處的樹杈上，則還有很多跟老猿猴長得差不多的大小猿猴，緊緊跟隨，也說不出是在保護還是在警惕。

　　往上走著走著，一群人聽到水流的聲音，往前一看，就能見到一道瀑布從上而下，砸在一處凹地，然後朝著某個方向流去。

　　瀑布附近的山壁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洞穴，在老猿猴它們接近的刹那，那些洞穴裏也都冒出大大小小的同類猿猴，嘰嘰喳喳地在說著人話，仔細聽過去，還能聽到它們在念叨幾個耳熟的人名，有這群男男女女裏的，也有失蹤者的。

　　那些猿猴在見到老猿猴的慘狀後，一聲尖叫，紛紛跳了出來。

　　要是以往，老猿猴當然喜歡孩兒們的孝順，可現在有兩個殺神跟在後面，它哪敢讓孝順的孩兒們過來送死？慌忙吱哇地叫，阻止了它們的攻擊。

　　猿猴們不甘心地退下。

　　老猿猴這才轉身，用拉風箱似的聲音，恭敬說道：“兩位大王，老猴子的孩兒們都住在這裏，繞過這瀑布的後面就是玉礦，您們的朋友都在那，老猴子這就派小猴子過去把人請過來。”

　　顏楨微微地笑，他記得，招搖小弟的山上玉礦是挺多的。

　　藺陽鋒說：“快點。”

　　老猿猴聽了，慌忙點了幾個樹上的小猿猴：“去去，你們去把挖礦的人類都帶過來。”

　　那些小猿猴是見過這些人類力量的，毫不猶豫地抓住樹枝，一蕩一蕩地朝瀑布的後面跳了過去。就幾秒鐘，已經看不到猴影了。

　　在它們過去找人的時候，顏楨、藺陽鋒一行人就這麼靜靜等著。

　　老猿猴眼珠一轉，朝那邊虎視眈眈的留守猿猴跳過去，揪住幾隻一陣嘰歪。那幾隻猿猴抖抖身上的毛，紛紛跳起來，爭先恐後地朝瀑布附近最大的洞穴沖進去。不到一分鐘，它們又跳出來，有的抱著個大大的石槽，有的兜著好多果子，還有的從瀑布裏抓出幾條鮮魚，飛快地來到老猿猴的身邊。

　　接著，老猿猴諂媚地說：“貴客遠道而來，嘗嘗我們狌狌一族的桂花猴酒吧。”

　　說話間，又有猿猴搬過來一個木頭樁子，裝滿酒水的石槽和用大葉子包起來的果子全都被放上來，還有猴子弄出烤架開始烤魚，上面不知道撒了什麼東西，清香撲鼻一點不腥。

　　隊員們面面相覷——從敵人到貴客之間，這轉換也太大了。

　　老猿猴還是很熱情地邀請。

　　藺陽鋒吃好了，對這些也沒什麼興趣，見隊員們不敢動，就懶洋洋地往後一靠，說：“行了，你們去吧。”

　　隊員們一聽，明白這些東西是好的，當下也就不客氣了，一起擠到木頭樁子前痛快開吃——被這群猴子，不是，狌狌差點弄死，吃它們一點東西不過分吧？

　　又過了幾分鐘，從瀑布的後面，年輕力壯的狌狌們帶來了幾十個人。

　　這些人看著都很憔悴，男女老少都有，如果仔細看，還能瞧見他們手腕上或者身後裸露出來的地方有被這麼東西抽打或者抓過的痕跡。

　　隊員們到底還是明白正事更重要，連忙抬頭，看清楚這一幕，心裏都不好受。可他們更明白，多的事兒做不了，能和平解決這群狌狌才是最好的。

　　而那群人裏，有二十多個是特辦處的，他們看見隊員們後，都跟看見救星似的，都想說話，可似乎是想到了狌狌們，又瑟瑟地閉了嘴。

　　藺陽鋒皺起眉，這些傢伙怎麼回事？孬。

　　方振邦倒是可以理解，他猶豫一下，走前幾步，低聲跟藺陽鋒說：“隊長，我去交涉？”

　　藺陽鋒眉頭稍微舒展，點頭：“快點。”只要不煩他就行。

　　方振邦就立即準備過去了。

　　顏楨聽見藺陽鋒的話，面上帶了抹笑，他悄悄低下頭，將臉湊到藺陽鋒的臉旁。

　　一股溫熱的吐息從臉側傳來，藺陽鋒渾身一僵——媽的，幾千年他就沒跟人這麼湊近過！這變態怎麼回事？只是他身體太僵了，一時間也沒想起來躲開。

　　顏楨輕軟的聲音也適時地響起：“它們挺會釀酒的。”

　　藺陽鋒一愣，點點頭，招手讓剛走出幾步的方振邦回來，跟他說道：“這座山特辦處要開採繞不過那群猴子，它們釀的酒你們之前喝了，應該不錯。”

　　方振邦能在副隊長這個職位上一干這麼久，除了在遇見顏楨這個bug時以外，其他時候都是很敏銳很細心的，聽這麼一吩咐，立刻就明白過來，連忙說道：“您放心，我懂。”

　　藺陽鋒就沒再理他了。

　　顏楨悄摸摸地從袖子裏摸出個小罎子，悄摸摸遞給藺陽鋒。

　　藺陽鋒接過來，湊到鼻端嗅了嗅：“酒？”

　　顏楨眉眼彎彎：“嗯，狌狌釀的，最好的。”

　　藺陽鋒拔出酒塞，捧起來仰頭一口悶了。

　　果然，好酒！

　　——有些人沒注意，有些人沒發現，在酒塞被拔出的刹那，那頭半死不活的老狌狌倏地扭頭過來，死死盯著那壇酒，眼裏露出強烈的驚異，然後它又偷偷看了一眼顏楨，臉上有一瞬間的明悟，又變成了濃烈的恐懼。

　　怎、怎麼會是他……

　　•

　　在方振邦跟狌狌一族談判的時候，顏楨和藺陽鋒就在一旁等著。

　　顏楨怕他家蛋崽無聊，想了想，摸出個魚幹從後面遞過來：“吃點？”

　　藺陽鋒：“……”

　　顏楨遞魚幹的手巋然不動。

　　藺陽鋒從顏楨的舉動裏體會到堅決，也懶得跟他推來推去又被噎個半死，接了過來。

　　顏楨高興了，見藺陽鋒吃完魚幹後，他又摸出塊肉幹遞過去。

　　藺陽鋒又接過來塞嘴裏嚼著。

　　等藺陽鋒吃完後，顏楨想想，給他遞了個小果子潤潤。

　　藺陽鋒依舊接過來。

　　於是……

　　顏楨怕蛋崽一分鐘不吃東西就會餓，時不時從袖子裏摸出點什麼投喂，見蛋崽吃了，他才高高興興地又選其他的來。

　　藺陽鋒則是隨便他給，給什麼他吃什麼，反正這些東西裏面靈氣純淨，都是對他好的，為什麼不吃？搞不明白的他也懶得去搞了。

　　兩人這一個吃一個喂的簡直羨煞旁人，那邊先後被抓住的人們也在跟藺陽鋒過來的其他隊員鼓起勇地商討下，一個個被放出來。

　　特辦處的那些到還好，雖然被抓被欺負，到底沒有性命危險，挖挖礦不算什麼大事，可先前進來探險的那些人，被一群人臉的“猴子”威逼做事，哪有不恐懼的？就算後期麻木了，在得救的刹那，還是忍不住地哆嗦想哭，恨不得立刻就走。

　　自然而然的，安撫他們的工作就被交給了特辦處的成員們，被抓的將心比心，來救的就溫言細語地安慰著。

　　不到半個小時，方振邦跟老狌狌談妥了，大鬆一口氣，而特辦處成員們也成功把其他受害者的情緒安撫下來。

　　藺陽鋒不喜歡多管閒事，見狀直接說道：“行了，人找到就下山吧。”

　　方振邦連忙答應，他明白，後續工作跟這位懶得管事的隊長沒什麼關係，什麼談判什麼合作，全都得特辦處的人來。

　　於是，有藺陽鋒和顏楨在前，其他人一大群，烏壓壓地陪著他們下去了。

　　等這些人的背影看不太清時，有個很強壯的年輕狌狌拖著一把攪碎的草葉子，一邊小心翼翼地給老狌狌敷上，一邊不解地問：“族長！族長！為什麼放走？為什麼合作？”

　　老狌狌歎一口氣，說：“你不懂。”

　　年輕狌狌不服氣。

　　老狌狌背著手臂：“咱們這山醒過來，咱們才醒過來，現在外面靈氣太淡，世道早不是我們沉睡之前那樣了。”

　　年輕狌狌：“那又怎麼樣？”

　　老狌狌沒說什麼，只拍了拍它的手臂：“聽我的，別多問了。”

　　這孩兒還是太年輕，它哪知道，那個年輕人拿出來的酒，是很多年前他祖爺爺才能釀出的最好的酒？它從傳承的記憶裏知道，祖爺爺把這酒獻給了它們世世代代居住的招搖山，存在招搖山的深處，但是有一天，這酒憑空消失了。祖爺爺曾經做夢，說是被招搖山獻給了別人。

　　現在，酒突然從年輕人手裏出現，那……這年輕人是誰？

　　老狌狌挪動重傷的身體，慢吞吞朝洞穴裏走。

　　再說了，天機大變，世界大變，它們狌狌一族原本也不是什麼特別強大的種族，從前只能在招搖山稱王稱霸，現在又能好到哪去？別瞎折騰最好。

　　回頭好好提醒，要是哪個孩兒不聽話，成了別人碗裏的菜，也怪不了誰。

　　•

　　離開招搖山后，隊員們心裏的感覺很複雜，很微妙。

　　這回的事結束得也太快了，他們好像就……來逛了一圈？就、就躺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