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大學

　　韓有福長嘆一口氣， 這個老娘，「讓我娘跟你們說吧。小艾， 小虎， 素芬， 咱們走。」挑著擔子就往村口走。

　　走出大概兩百多米， 要拐彎了， 小虎回頭看，「我奶奶還站在樹下顯擺。」

　　「讓她顯擺。」韓有福道， 「別追著要來，隨她怎麽顯擺。對了， 你奶給你一百塊錢，咱們去的時候得用四十，回來我和你娘還得用二十， 還剩四十塊錢够你倆用的嗎？」

　　小虎：「够買生活用品的。」頓了頓， 「上師範大學不要學費，學校給的補助足够我倆平時吃飯的。去年姐夫給我匯的錢，我們沒用完，還够我倆買筆和本子。」

　　「這就好。」韓有福道， 「沒錢跟我說， 我找你奶奶要了給你們匯過去。你們星期天去你姐家吃飯，就別花她的錢了。大城市生活不容易，一天不幹都吃不上。不像咱們村裡，隨便在哪兒犄角旮旯裡種點菜，就够一年四季吃的了。你姐必須得存點錢。」

　　小虎：「我們知道。」

　　「到省城再買兩包糖。」韓有福道， 「孩子出來迎咱們的時候，掏給她們。」

　　小虎點點頭，「對了，二姐，咱們到大姐家是周幾？」

　　「我的天！」小艾掐指一算，驚得張大嘴，「八月二十三日，周二，農曆整好是七月十五。」

　　韓有福脫口道：「鬼節？」

　　「我們七點能到大姐家。」小虎道，「那時候天還沒黑。」

　　韓有福抹一把汗水，也想到夏天日長。不過，一家四口七點幷沒有趕到夏家，差不多七點半，天色暗下來，才到夏家門口。

　　小虎見大門虛掩著，直接推門進去，「大姐，大姐——」

　　「小虎？」小寒正在洗頭髮，乍一聽到熟悉的聲音還以爲出現幻覺，「立夏，快去看看。」

　　立夏扔下水瓢就往外跑，到影壁邊看清來人，「你，你們怎麽這時候來了？」

　　「來上學。」小艾道。

　　立夏：「不是，我的意思你倆收到錄取通知書了沒？」

　　「早兩天收到的。」小虎把衣服遞給他，轉身接過韓有福的扁擔，「我姐呢？」

　　立夏：「正在洗頭。叔，嬸，快進來。」隨後就衝堂屋方向喊，「爸，小寒的爸媽來了。」

　　夏民主正在屋裡找衣服，打算洗洗澡出去溜溜彎。聽到他的話，扔下衣服就說，「怎麽不讓你岳父岳母進來？」

　　「進來了，大伯。」小艾往堂屋看過去，「咦，大伯，你咋越活越年輕？」

　　夏民主脚一頓，笑著說，「小艾越來越會說話了。」

　　「沒有，真的。」小艾轉向他弟弟，「是不是？」

　　院裡亮著燈，雖然是晚上，小虎也能看清楚，夏民主穿著黑褲子，白色短袖襯衫，襯衫還塞褲子裡，整個人很精神，小虎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詞——容光煥發，「是的。」

　　「你們這倆孩子啊。」夏民主笑笑，衝韓有福伸出手，「歡迎，歡迎。」

　　韓有福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也連忙伸出手，一看手心裡都是汗，下意識想往衣服上蹭，夏民主一把抓住他的手，「這一路上挺累吧。進屋歇歇。」隨即轉向劉素芬，「親家母，別拘束，就當這裡是自己家。」

　　「爹，娘，你們先進屋，我一會兒就洗好了。」小寒道，「小虎，爲什麽不提前寫信告訴我？」

　　小虎：「我也想啊。」隨即把韓高氏幹的事大概說一遍，因爲夏家人在，就隱去韓高氏要東西那一段。

　　話音落下，立夏笑出聲。小艾不解，「姐夫笑啥？」

　　「笑你們傻。居然說你奶奶爲了省幾斤面，催你們來報導。」立夏搖搖頭，「明明是惦記學校給你們的獎金。」

　　小艾：「啥？！」

　　夏民主、韓有福和劉素芬猛然停下，朝小艾看過去。

　　「不信問你姐。」立夏道。

　　小寒：「有可能。倒點熱水，我再洗一次。」

　　「不會吧？」小虎看向他爹。

　　韓有福老臉一熱，「會的。」然後又說，「我回去就問前後鄰居，學校真給你們獎金，我幫你們要了匯過來。」

　　「別要了。」夏民主道，「沒多少錢，再惹得她生氣駡你就不值了。」

　　小寒：「不要她也會生氣。能要一點是一點，就算不給他倆，我爹手裡有錢，平時想買個東西也不用看我奶奶臉色。」

　　「平時買個東西？」夏民主不太懂。

　　立夏：「以前跟你說，他們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不是誇張。」

　　「是事實。」小虎把客房門打開，被子、衣服送進去，出來對夏民主說，「我奶奶比您還有錢。大伯，我們家的事，您呀，就別管了。」

　　立夏：「您想管也管不了。別看您是市長，她照樣敢駡您。」

　　「好好，我不管。」夏民主道，「小田，小蔡，去做點飯。」

　　韓有福忙說：「別做了，我們在車上吃過。」

　　「煮點粥，炒個青菜。」夏民主道，「去吧。」

　　劉素芬轉向韓有福，「我，我去幫忙？」

　　「不用。」夏民主道，「你們坐。」隨即打開冰箱拿兩瓶汽水，「小艾，小虎，想喝自己拿。」

　　小虎：「知道。」擰開一瓶遞給小艾，就拿一瓶汽水向小寒走去，小聲問，「姐，晚上咋睡？」

　　「你跟爹睡，小艾跟咱娘睡，床都收拾好了。」小寒道，「我以爲你們得二十七八才能來。」

　　小虎喝口汽水，「我也以爲得那時候。但願學校不要獎我們錢。」

　　「肯定會意思一下。」立夏把幹毛巾遞給小寒，讓她擦頭髮，「我們屋的櫃子裡面有你姐買的牙刷、瓷缸子，拿了放你們屋去。」

　　小虎驚訝道：「又買新的了？」

　　「給爹娘買的。」小寒道，「等他們回去，我就收起來。對了，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去？」

　　小虎：「你覺得啥時候合適？」

　　「九月中吧。」小寒道，「回到家收拾收拾也該收稻子了。」

　　小虎想一下：「我回頭跟爹說。」往堂屋看一眼，又往四周看一眼，「兩個大哥和囡囡、妞妞呢？」

　　「玩去了。」小寒道，「找他們有事？」

　　小虎怕他正說著話，夏明仁或夏明義冷不丁從身後冒出來，「沒有。」隨即就把「洗衣機」的事說給她聽，說完就問，「姐，咋辦？」

　　「別理她。」小寒道，「等你們放寒假回去，告訴她票緊張，明年再說。」

　　立夏見小虎喝汽水，也去屋裡拿一瓶，聽到小寒的話，嘴裡的汽水全噴出來，「還拖？」

　　「拖啊。」小寒道，「不能慣得她以爲只要她一鬧，就能鬧到東西。」

　　立夏指一下小虎，「他回去得挨駡。」

　　「明年年底一定給她買。」小寒道，「小虎，就這樣說。」

　　小虎：「可是到明年你一樣沒票啊。」

　　「誰說我沒有？」小寒問道。

　　小虎：「你們的洗衣機票被你用了。」

　　「那是用爸的。」小寒道，「我也有，單位發的。」

　　小虎下意識看立夏。

　　立夏擺手：「我和你姐雖然在同一棟大樓裡上班，但我們屬兩個單位。你姐是他們單位的臺柱子，台裡有什麽福利都是先緊著她。」隨即壓低聲音，「你姐最近在拍《天仙配》，等這部電視劇播出，還像《穆桂英》那麽受歡迎，單位就給她一套房。」

　　小虎睜大眼：「真的？」

　　「真的。」小寒笑道，「單位有五個名額，論資歷排不上我，論名氣和能力，必須得有我一份。」

　　小虎頓時高興的合不攏嘴，「太好了。那你們以後是不是，想在這邊住就在這邊住，不想的話就出去住？」

　　「誰出去？」立夏指著他和小寒，「我們？這裡是我們家，他們都搬出去的時候，我們再搬。」

　　小虎：「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的意思咱倆過二人世界。」小寒笑道，「不，我們不過去。但是會把那個房子裝修一下，留著你或小艾住。」

　　立夏連忙說：「不能給他倆。」

　　「不給。」小寒道。

　　立夏：「你沒懂。小虎，以後你們單位分房，肯定也是按資歷和學歷。你領導找你瞭解情况，你就說你老家在東北，你姐姐雖然在這邊，家裡也沒多餘的房子。」

　　「我明白了。」小虎笑著說，「謝謝姐夫提醒。」

　　立夏轉向小寒，「懂了吧？」

　　「明白。」小寒擦擦頭髮，「我去吹頭髮，你去厨房看看，天氣熱，我爹娘估計沒什麽胃口，就聽爸的，炒一個青菜。」

　　立夏擺手：「有二嫂在，她不可能做倆。」

　　「去不去？」小寒看著他。

　　立夏把喝完的汽水瓶遞給小虎，就往厨房走去。到裡面一看，爐子上在煮粥，案板上只有一盆洗乾淨還沒炒的青菜，田蓉和蔡紅英在聊天，不禁嘖一聲。

　　「怎麽了？」蔡紅英問出口，順著他的視綫看到案板，「還要再做個菜？」

　　立夏：「沒有。我來看看粥還得多久。」

　　「爐子火旺，再過十來分鐘就差不多了。」蔡紅英道，「就這點事？」

　　岳父岳母第一天過來，立夏不想跟他嫂子叨叨，點點頭，到去隔壁拿走小寒手裡的吹風機，「我給你吹。」

　　「不讓你吹。」小寒道，「每次都被你吹得像瘋子一樣。」

　　立夏：「這次不會。我特意練過。」

　　「什麽時候？」小寒不信，「我怎麽不知道？」

　　立夏：「你這些天去拍戲，天天早出晚歸知道個什麽——嗷，嗷，痛，媳婦，別掐，我拿囡囡和妞妞練的手，現在吹頭髮的技術可好了。」

　　「好啊。」蔡紅英跑出來，「我說囡囡這段時間怎麽跟個小瘋子似的，合著是你三天兩頭給她洗頭髮。」

　　立夏嚇一跳，「沒有。是她自己洗，我幫她吹。」頓了頓，瞪著她，「你不謝謝我，居然還好意思指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