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1.11二更

　　大年初一早上，舒宜一大早就鞭炮聲吵醒， 然後翻了一個身繼續睡。

　　外面的天還沒亮呢！這麽這麽多人就起床放鞭炮了？

　　這是大年初一起了一個大早， 還是除夕守夜通宵沒睡？

　　樓道裡也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聲， 還有老舊沉重的防盜門和木門開合時吱吱扭扭的聲音， 以及球球幾乎一刻不停歇的叫聲。

　　舒宜迷迷糊糊地想到， 球球應該是被鞭炮聲嚇到了， 才會這樣亂叫的，她能從球球的叫聲裡聽出它的緊張。

　　樓道裡這麽亂， 是因爲鄰居們都在互相拜年。舒宜小時候住在老宿舍裡，鄰居之間一直有這樣的傳統——大年初一早上起床之後， 穿上新衣服，不是先去親戚家拜年， 而是先去鄰居家，給整個單元的鄰居挨家挨戶拜一遍年。

　　相比十幾年後，同住一個單元的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誰也不認識誰， 鄰居們互相拜年的舉動就顯得特別有人情味兒了。

　　但有人情味兒是真有人情味兒， 擾人清夢也是真擾人清夢！

　　老舊的樓房隔音效果不好， 舒宜被樓梯裡時不時傳來的中氣十足的「二大爺過年好！」「三嬸子過年好！」「來來來抓把糖給孩子吃！」徹底吵醒了， 扭頭一看墻上的挂鐘——早上6點20分。

　　舒宜：！！！

　　難道早上八點多拜年就心不誠了嗎？爲什麽要在冬天裡天還黑著的早上六點多就開始拜年？

　　舒宜家的防盜門也被人當當當地敲響了，然而舒宜現在還在被窩裡，臉沒洗頭沒梳衣服沒穿，根本不可能開門迎接前來拜年的鄰居。

　　好在很快，在舒宜家門口敲門的人就走了， 舒宜猜測敲門的鄰居應該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畢竟去年舒宜媽媽大年三十晚上也在上夜班，舒宜則是在大姨家過的夜，大年初一早上舒宜家根本沒人。鄰居發現敲門沒人應答後，大概覺得今年舒宜家也沒人，於是就轉身離開了。

　　好不容易等鄰居們互相拜年的聲音停息了，舒宜以爲終於可以安靜一會兒，然而樓道裡又熱鬧了起來。大家給鄰居們拜完年，年輕人收拾好之後要去父母家了，老年人的子女也陸續上門。於是舒宜又聽到樓道裡響起一陣寒暄聲，「這是要去你婆婆家了？拎了這麽多東西啊？」

　　「呦！虎子來啦？是不是又長高了？」

　　「老劉！你小兒子和兒媳婦來了！在樓下鎖自行車呢！」

　　舒宜：……快樂都是別人的，留給她的只有睡不著qaq

　　既然睡不著，舒宜索性掀開被子起床，去厨房包餃子。在厨房裡忙活了一上午，把包好的兩種口味的生餃子整整齊齊地碼在飯盒裡，然後系上紅腰帶、穿上紅色棉服，拎著兩個大飯盒去媽媽的單位。

　　舒宜早在得知媽媽今年春節要在單位上著班度過的時候，就决定了，今年她要去媽媽單位，給媽媽送餃子！

　　媽媽一定會開心的！

　　舒宜上輩子的母親節和媽媽生日，給媽媽訂花，送花地址從來不會選擇家裡，都直接送到媽媽的單位。

　　當然，媽媽在家收到花也會開心，但如果在單位收到一束鮮花，身邊的同事們看見後一齊誇贊鮮花漂亮，誇贊女兒孝順，舒宜媽媽就可以一邊嘴巴咧到嘴角一邊謙虛，「雖然我家閨女沒啥本事，但確實特別記挂我……」

　　這樣鮮花帶給媽媽的快樂，無疑是雙倍的！

　　舒宜今天去媽媽單位送餃子，也是一樣的道理。雖然今天大年初一火車站食堂肯定也會包餃子，雖然舒宜包的餃子媽媽晚上回家也可以吃，但是她今天要去送的只是餃子嗎？

　　她今天要給媽媽送去的是人人矚目人人羡慕的快樂！

　　舒宜今天的運氣很好，剛站在公交車站前，公交車就不緊不慢地開過來了。

　　公交司機在公交車站前减緩了速度，但遲遲沒有開門，然後竟然又加快了速度，往前開了一小段之後一個急刹車停下了。

　　公交車停下的位置，已經在站牌前方了，舒宜正一邊保證手中飯盒的平穩，一邊快步朝著公交車走去。

　　公交司機朝著舒宜喊道，「小姑娘，你坐公交車啊？」

　　舒宜連忙大聲回答，「坐！師傅等我一下！」

　　舒宜上了公交車之後，發現公交車上除了她之外，竟然沒有別的乘客，整輛車都變成了她的專車。

　　司機師傅對舒宜解釋道，「一開始沒看見你在等車，後來看見你了才趕緊刹車。我這一路開過來，每個站牌都是空的，後來我開過車站，乾脆隻减速不開門了，反正沒人上車，何必打開門把車裡這一點熱乎氣兒放跑呢？」

　　「我前面開的那一趟，車上人倒是挺多，今天早上大家都要去串親戚過年呢。這一趟沒人了，這都要到飯點兒了，要出門的早都出門了，大過年的，總不能踩著飯點兒上門啊。」

　　司機師傅看向舒宜手裡拿著的兩隻大飯盒，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小姑娘你這是去哪兒啊？鐵路醫院？給人送飯去？」

　　這趟公交車的綫路也經過鐵路醫院，司機想著除了要給病人送飯，大過年的也不可能一個小姑娘拎著飯盒往外跑，不知道是給爸爸送飯還是給媽媽送飯……怎樣都挺可憐的。

　　舒宜搖頭，「不是，我在火車站下車，我媽在火車站上班，我給我媽送點餃子。」

　　司機臉上浮現出驚訝的神色，「呵！特地跑去給上班的媽媽送餃子啊？那你媽肯定高興！」

　　舒宜笑道，「我媽大過年的還上班，多辛苦啊，我送一趟餃子又不費事。可惜我這餃子是生的，要不還能讓您捏兩個嘗嘗，大過年的您也堅守在崗位上，也很辛苦啊！」

　　「餃子沒辦法給您吃，只能祝您新年好了！」

　　司機笑呵呵地對舒宜說道，「新年好！新年好！小姑娘你也新年好！」

　　公交司機輪到大年初一這一天上班，原本心中是有點不高興的，別人都在家裡一家團圓，他却要在外面開一天的公交車，今天只能讓老婆自己帶著孩子去他爸媽家吃飯。今天一大早他出門上班的時候，老婆還在家裡抱怨了兩句，就算老婆不抱怨，他心底肯定也想和老婆孩子一起過年啊！

　　尤其是這一趟車，一路上都沒有人，每個站牌都空空蕩蕩的，讓司機心裡更不好受。要是真有很多人要坐公交車也就算了，結果中午壓根沒人坐，他空車去、空車回，白忙活一趟，還不能和家人一起吃飯……

　　然後舒宜就上車了。

　　和舒宜聊了沒兩句，公交司機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

　　雖然他今天沒辦法和家人團聚，但他送車上這個小姑娘去給媽媽送餃子了！小姑娘看起來一臉高興，一會兒她媽媽見到她肯定更高興！

　　他不和家人團聚，是爲了讓更多人可以和家人團聚，司機師傅心裡美滋滋地想著，希望接下來的一路上能够接到更多乘客。

　　舒宜媽媽見到舒宜的時候，聽到舒宜給她送餃子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幷不是公交司機想像中的高興萬分，而是一臉驚嚇。

　　「送餃子？你這飯盒裡裝的是餃子？這麽遠一路過來不都凉了？餃子皮不都粘在一起了？這還怎麽吃啊？」

　　舒宜媽媽知道舒宜包的餃子好吃，現在想起昨天吃的酸菜猪肉餡兒餃子都覺得唇齒留香回味無窮，但越是這樣舒宜媽媽就越心痛，舒宜這麽送過來，兩大飯盒的餃子不全都糟蹋了？

　　舒宜看到媽媽一臉崩潰的表情，連忙說道，「我送的當然是生餃子！生的！我還沒那麽傻！」

　　舒宜媽媽楞了一下，然後長舒一口氣，然後就有點犯難，「你送生餃子來，在哪裡煮啊？還是拎回去，晚上我們在家煮吧。」

　　舒宜確認過舒宜媽媽現在還沒吃飯，一起上班的同事現在正要走去食堂，一會兒同事從食堂回來了替媽媽的崗，媽媽再走去食堂吃飯，舒宜就放心了，「你不用操心了，我現在拎著餃子去食堂，一會兒同事回來替了你的崗位，你直接來食堂就行。你來了就能吃上餃子了。」

　　舒宜媽媽還暈暈乎乎的，就看見舒宜拎著兩隻飯盒，邁開步子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了。

　　舒宜媽媽頓時覺得更迷糊了，喃喃自語道，「她是怎麽知道食堂在哪邊兒的？」

　　舒宜媽媽拼命回憶了一番，怎麽數她帶舒宜來單位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在這寥寥幾次之中，更是只帶舒宜去過一次單位食堂，還是在舒宜上幼兒園的時候……

　　難道舒宜只在上幼兒園時去過一次的食堂，一直到現在都記得在哪兒？

　　這不可能吧！

　　半個多小時後，舒宜媽媽走到食堂，一眼就看見女兒正在食堂的玻璃窗裡，和食堂的厨師有說有笑。

　　舒宜看到媽媽來了，對媽媽說道，「餃子已經下鍋了，媽你坐著等一會兒，我煮好了就端上來和你一起吃。」

　　舒宜媽媽原本想和食堂裡的厨師打聲招呼，說幾句客氣話，女兒跑到單位食堂裡要自己下厨，肯定給食堂裡的厨師添麻煩了。

　　舒宜媽媽直到現在都覺得奇怪，以前的女兒明明和同齡人嘰裡呱啦有說不完的話，但在大人面前就成了一隻悶嘴葫蘆。結果不知道什麽時候，女兒就變成了一個自來熟，不管男女老少，和誰都能聊上幾句。

　　然而想和食堂大厨客氣幾句的舒宜媽媽，走近之後却發現自己壓根插不上嘴，食堂大厨正向舒宜傳授煮餃子的訣竅，「你說你家早上經常吃提前包好了，凍在冰箱裡的餃子和餛飩？那就要用冷水煮！因爲餃子是凍的，如果你用熱水，餃子皮煮熟了，裡面的肉餡還是生的。如果你等到餃子裡面的肉餡也煮熟，餃子皮就破啦！煮凍餃子時必須用冷水煮才好吃！」

　　「像今天這樣，剛包好的餃子，煮的時候就得用熱水。現包現煮的餃子不能用冷水，因爲餃子皮是濕的，如果用冷水煮，餃子就容易粘在一起，不好吃。在家裡剛包好的餃子用開水煮，只要餃子在鍋裡漂起來，就差不多了可以吃了。如果你不放心，用筷子壓一下，餃子皮硬硬的，顔色有點深，就是熟了。」

　　舒宜在一旁聽得認真，時不時說兩句捧場，食堂裡的大厨也一臉滿足，「只要是做菜上的事兒，以後有什麽不會的，就來問我！你跑過來不方便，就讓你媽來問我，然後讓你媽回家告訴你！」

　　直到餃子出鍋，舒宜媽媽都沒機會對大厨說些麻煩了打擾了之類的話，而且舒宜媽媽看著，發現完全不需要。

　　儘管女兒和大厨年紀相差三十多歲，但兩人却相談甚歡。

　　舒宜媽媽接過女兒遞給她的剛出鍋的餃子，以爲女兒就要從食堂的裡面走到外面，和她一起吃飯了。

　　舒宜媽媽今天剛看到女兒的時候被嚇了一跳，然後心裡就是滿滿的感動了，女兒今天特地跑到她的單位來，不就是爲了和她一起吃大年初一這一頓一年裡最重要的飯嗎？

　　然而舒宜媽媽接過盤子之後，却聽到女兒對她說，「媽，你先坐下吃吧，稍微留點肚子，別吃太飽啊。」

　　「高師傅說要教我做冰花煎餃！等會兒還有一盤煎餃呢！」

　　然後舒宜媽媽看到舒宜頭也不回地跟著高師傅走到食堂裡的另外一個煤氣灶前，往高師傅遞給她的平底鍋裡倒油，「這麽多油够不够？還要再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