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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第14章
第十四章:沙漠風暴

  韓一走後,原婉然好一陣子總夢見他,有時他說:「你走吧」,有時叫她留下。她這場夢裡哭,那場夢裡笑,瘋瘋傻傻。然而不管夢中悲喜,醒來都無處追尋,滿目荒凉。

  相思太磨人,原婉然受不住,幷且韓一提到去留的事,她擔心倘使韓一日後選擇和離,自己這般痴痴戀戀,對誰都有害無益。左思右想,她决心冷下心腸,收斂情意,只當同韓一已經仳離。待韓一歸來,若願重修舊好自然好;萬一和離,她離開時能少些牽挂。

  原婉然開始找事做,好忙得沒空想韓一。

  韓家的田地已租人耕種,家裡沒翁姑、孩子需要照料,原婉然洗衣煮飯、在屋旁菜圃種菜養鶏,家務便完了。要說學其他婦人,串門子磕牙,她自忖木訥口拙,幷且丈夫離家,一個小媳婦往外跑不合適,想來想去,閉門在家做女紅最妥當。

  因是獨居,沒什麽裁縫活兒可做,便鑽研綉花。當她全神貫注穿針走綫,斟酌針法、配色,煩心事果然拋在腦後。

  可巧村裡一位媳婦出身京城綉莊,十分賞識原婉然的手藝,介紹她從娘家接綉活兒,回家做完,進城交件領錢。那以後,原婉然一門心思在刺綉上下工夫,漸漸夢見韓一的次數少了,萬一離開韓家,靠雙手便能掙得溫飽。

  兩年來她極力把過去撇在身後,淡忘前塵,因著趙野現身,刹那全回來了。

  回憶前情種種,原婉然有些吃驚,往事依然叫她難過,但比之從前萬念俱灰,如今的傷心淡淡的,不過是惆悵。

  難道韓一那道情關她熬過去了?原婉然茫然,無法斷言是或不是。

  她那裡出神思量,突然身下一陣异感,原來趙野的手掌插入她腿縫,觸動腿心。

  原婉然一陣耳熱,這時屋內燭影搖晃,焰苗居然熄了。室內陷入黑暗,不能視物,她下身對於趙野的撫觸更加敏感。

  那雙帶繭的大手分開她雙腿,抹上藥膏,寒意在大腿根內側散開,大手來回推抹藥膏時,掌際便反復擦過她私密那處,漫出淺淡酥意。

  原婉然暗忖,趙野和她已成夫妻,見過她裸體,行過房事,這點碰觸沒什麽。她雖如此自行排解,腿却不禁幷攏。

  趙野重新掰開她雙腿,道:「這燭火熄的,倒叫我記起那回在大流沙遇上黑風暴。」

  原婉然沒料到趙野開口,那「大流沙」、「黑風暴」亦聞所末聞,但連貫前後語意、名稱,大流沙似是地名,而黑風暴則是天氣。

  果然趙野道:「大流沙緊鄰我們大夏西境,東西寬幾千里,南北長千里,遍地黃沙。大夏有句成語,叫『聚沙成塔』,大流薩那兒則是聚沙成山,四面八方都是沙山,高高低低,直伸到天邊。走上一天,你能收進眼底的地兒還遠遠不到大流沙的一成大小,而且找不到一滴水一株草。」

  他說完,手由大腿根內側挪往下方和外側抺藥,原婉然自在些,便有閒心疑惑,「既然到處是沙子,你上那兒做什麽?」

  「點兒背,迷路。」趙野說:「上頭派我們一行人作斥候,帶頭的什長自誇在大流沙是地頭蛇,可惜耕地裡甩鞭子——吹牛。」

  「不能按原路回去嗎?」

  「人走過沙山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風就抹平沙上的脚印。」趙野撫上她小腿,頓了頓,話裡透出欣賞之意,「人的脚印沒了,留下滿地沙紋,一道一道像水波漾開,紋路長,間隔分明,很美。我們迷路那幾天,天空澄藍,一座座沙山,向陽面金黃,背陽面漆黑,天地僅僅藍、黃、黑三色,簡單大氣。可惜太悶熱,沒風的時候,跟捱『貼加官』差不多。」

  「貼加官?」這又是一個原婉然沒聽聞過的詞。

  「一種刑罰,」趙野平淡道:「把桑皮紙往人臉上貼,劊子手含酒朝紙噴,紙濕了,牢牢附住臉皮,摀住犯人口鼻,再加張紙,再噴濕,一張張迭加貼上,活活悶死人。」

  原婉然肩頭輕輕抖了一下,趙野撫上她脚背。

  「我們沒頭蒼蠅似的晃了兩三天,糧盡水絕,一行人爲宰駱駝不宰起內哄,老天爺大抵看熱鬧不嫌事大,送上壓軸好戲。」他笑道。

  「天邊沙山上方卷起一道灰白淡黃、棉絮似的物事,由地面漫向天空。我先還當是『雲』,漸漸看著就不像了。它很快朝我們隊伍方向撲來,像墻,像海浪,輾過一個個山頭,浪尖墻頭越翻越高,遮住半邊天。當它近些,就不像雲了,像霧一樣輕盈,可霧哪能這麽混濁。大風往我們那兒刮,附近沙山山頂的沙子一蓬蓬飛起,我才醒悟遠處那道雲霧像什麽,像我們踢動沙子揚起的沙霧。黑風暴就像一群巨人朝我們衝來,路上不斷踢動沙山。」

  「沙土漫天,什長總算不打架了,大喊:『黑風暴。』,叫我們抱住駱駝趴在地面臉朝下,護住口鼻。時辰正在午時,陽光本來照得人睜不開眼,黑風暴卷過我們那兒,從黃沙滿天飛到伸手不見五指,不過三彈指大約21秒工夫。」趙野頓了頓,輕拍她脚側,「翻身。」

  原婉然聽得緊張入迷,馬上乖乖翻身,讓他由脚面向小腿抹藥。

  「風實在大,沙子麵粉一般輕細,平日吹在臉上一點不疼,挾在黑風暴裡打在皮肉上,就像針刺。這還算好,沙子鑽進嘴巴鼻子真正要命,包住頭臉都擋不住,幾次叫人一口氣上不來。一夥伴給吹走,打我身旁翻滾擦過,我揪住他衣襟,那傢伙胸口一張一弛,是怕得連連大叫,全叫風聲蓋過。」

  「捱了兩個時辰,黑風暴總算止息,我們從沙堆鑽著爬著出來,從頭到脚一片灰白,全是沙。身上抖摟抖摟,落下的沙子起碼兩三斤。」

  原婉然聽到這裡,長長籲口氣,「人平安便好,幸虧你們都沒事。」

  「那倒不是,」趙野停了半晌,說:「什長和一個士兵沒了影兒。我們四下找,先找到士兵,趴臥地上叫不應,翻過他身子探鼻端,沒氣了。再找一陣子,遠方一個人,也趴在地上叫不應。」

  「好歹剛剛共患難,大夥兒衝過去探看,盼那位還有口氣在。他裹了一身沙,勉强看得出軍服輪廓,只是說來奇怪,其他人身上軍服倒還好,唯獨他的,才半天工夫便破爛許多。」

  「我們上前翻動他,扳上肩頭便覺得不對勁,他身子特別輕,不是他那塊頭該有的份量。他輕了,我們的力道便過大,一扳就把人掀朝天,沙子成堆打他身上落下,那張臉露出真容——眼眶裡沒了眼珠子,剩下兩隻黑空洞。」

  「啊?」原婉然失聲驚呼。

  「不只這樣,」趙野壓低聲音,雖則老樣子不緊不慢,但口氣陰森詭譎,「他臉上的肉全幹了,一層薄薄的面皮作棕褐色,緊巴巴貼住頭骨,整個兒一外頭貼了皮革的骷髏頭。」

  原婉然聞言,好像看到一顆綳著幹皮的骷髏頭,飄浮在漆黑的床上半空。

  她嚇得閉上眼睛,「這、這黑風暴這般厲害,半天工夫便把人變了樣?」

  「那倒不是。」趙野反問,「你猜其中什麽緣故?」

  原婉然想了想,遲疑一會兒才好意思輕聲說出。

  「戲文故事講過,白娘娘能水漫金山,討要丈夫;莫不是大流沙裡也有個黑娘娘,掀起風暴,吸乾你們什長精氣?」

  「沒錯。」趙野鄭重回答。

  「咦?」原婉然又驚又怕,驚的是她胡亂猜測居然一矢中的,怕的是趙野碰上妖怪。

  趙野道:「從古至今,數不清的軍隊、旅人在大流沙迷路,吃不上喝不上活活曬死,再者那兒黑風暴多,曾經刮一次風暴活埋整座城,你算算這千百年得死多少人?那些人死於非命,冤魂厲鬼沒法投胎,長年在大流沙飄來飄去,找人做替死鬼。」

  原婉然臂上鶏皮疙瘩直冒,「你……別瞎說……」她强自乾笑,好容易擠出四個字,還抖抖索索。

  趙野口氣嚴肅,「不誑你,大流沙入夜便作大風,便是那些枉死鬼找不到活人替死,傷心痛哭。」頓了頓,他變換聲調學鬼哭,反覆呼唱道:「『來人呐,快來人,來替了我吧』」

  趙野那段鬼哭像由地底飄出,先是芽尖一點悠悠冒頭,漸漸拔高,極其凄慘凄厲,原婉然瑟瑟發抖。

  說巧不巧,「嗷嗚……」遠方響應似響起一陣狗叫,哀凄綿長,原婉然「啊」的一聲哭腔,由床上一彈坐起,撞上一條硬梆梆的物事。

  她先是吃驚,繼而領略觸著趙野臂彎,兩人感情好壞另說,到底是熟人、活人,便像溺水抓住救命稻草,一手他衣襟,一手肩後衣袖,緊抓不放。

  趙野方才猜到原婉然怕鬼,存心嚇唬她玩,當床面震動,猜度她驚坐彈起,爲免漆黑裡人盲動磕碰著,即刻伸臂攔住,沒承望臂彎裡的嬌小身軀抖得厲害。

  「你這麽怕鬼?」他很意外,畢竟懷裡這人敢朝他動刀子,曾經面對他活埋威脅,慨然應「好」。

  原婉然還沒從驚嚇中緩過勁,只是本能往他身上靠。

  趙野一手在原婉然腦後輕撫,他的小妻子頭髮有些淩亂,不减青絲細緻如緞,低頭輕嗅,發間有皂角的淡香。

  他的另一隻手搭在她腰間,由指腹到掌心貼附纖柔腰肢,在髮絲發綹之間,底下的肌膚柔軟粉膩,仿佛能掐出水。她賁起的雪峰抵住他手臂內側,觸感綿軟飽滿。

  曾經在這張床上,他懷中的人軟軟怯怯喊他第一聲「相公」,像隻小綿羊,由他剝盡衣物任憑擺布。她在枕席間青澀無措,跟傳言中與蔡重不清不楚的那個原家姑娘判若兩人,但不必太多愛撫勾弄,她便嘴上抗拒,身子迎合,縱情模樣又和傳言對上了。

  當時他不曉得她中了春藥,只當遇上個假正經的,便存心捉弄她,逼迫她「現原形」,操到她哭出來。——起碼頭一回他是這個惡作劇的打算。那之後倒是真對那副身子著迷,她最細微的震顫都能在他的欲火上澆油重重,一心壓牢她狠狠插弄,讓她放聲呻吟哭喊,直至啞了嗓子。

  如今她在他懷裡,暖玉似的柔潤軀體一絲不挂,豐隆處更豐隆,纖細處依舊纖細。趙野腹下一陣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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