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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第二六八章:送別
天光尚蒙昧,原婉然已然用完早飯。

近來她早睡晚起,唯獨這日天未亮便起身。

丫鬟撤走碗著飯菜便退下,留她一人臨窗吃茶。

她吃了兩口茶,不經意間木拉那句話又躍上心頭。

玦二爺可喜歡你了。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趙玦從前那些古怪言行因此都對得上,說得通了。

原婉然怔怔放下茶杯,想起連日來百思不解的謎團。

究竟我言行舉止哪裡不檢點,教趙玦明知我都嫁人了,而且一嫁就是兩個丈夫居然還……喜歡……

近來她反覆自問,總要想起在西山那會子,她曾經攙扶趙玦行走,相近而眠。

她脹紅面頰,佝僂低頭,將臉埋進雙手裡。

“嗚汪?”嗷嗚坐在原婉然身旁,湊過腦袋瓜子嗅嗅蹭蹭,抬起毛爪子輕撓她幾下。

你在吃什麽好的嗎?分我一點。

猛地原婉然直起身抬起頭,驚得嗷嗚往旁略躲。

不對!原婉然又如之前自疑自責那般醒覺,趙玦喜歡她在先,方有擄人至西山之舉,她在西山哪怕避嫌到底,都於事無補。

可趙玦為什麽喜歡她?她絞盡腦汁都想不出答案。

男女愛悅最尋常的緣由莫過於見色起意,但趙玦身旁有池敏,園裡美婢成群。

要說趙玦動的是真感情,他倆相處,何曾出現過教他萌發情愫的契機?

莫非是那回他昏倒在繡坊的金銀花架下,教她拖進廊下避雨?

這並非什麽了不得的義舉,趙玦昏迷不久便清醒,少了她幫忙,頂多挺在地上淋場雨,死不了。

其余時候,兩人碰頭無不是正正經經談公事。

難不成……難不成趙玦熱愛乾活走火入魔,將應酬談生意都視為消遣的他,見她在繡坊賣力刺繡,接下差事便盡心辦成,誤會她是同道中人,難得的知音,因此上動了感情?

這般推論匪夷所思,不過趙玦覬覦他人妻室,不惜殺人放火,什麽離奇的情由擱他身上彷佛都不離奇了。

這些天園裡依然無風無浪,平靜得很,原婉然猜想她在花田放出的風箏飛到哪個旮旯兒去了,無人尋獲並知會韓一。

外頭救兵不來,十六日成了她僅有的逃脫機會。

趙野出事已經教她寢食難安,趙玦擄人的真相又水落石出,後者為了強奪她竟能殺人,誰曉得接下來還會乾出什麽出格事體。

原婉然想到此處,臂上起粟,趕緊吃口茶定神順氣,告訴自己:逃,一定得逃!

冷不防丫鬟走來稟道:“原娘子,玦二爺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原婉然噗的噴出口中茶水。

“咳咳咳……咳咳咳……”她口中茶水沒噴盡,部份嗆進咽喉,不由大咳。

“嗚汪……”嗷嗚在原婉然身旁轉,丫鬟則替她拍背。

“別拍背。”趙玦走來道,“她正該盡量咳出茶水,你拍背反倒教她難以施力。”

原婉然不可自抑咳出眼淚,百忙之中埋怨趙玦:你不來,我也不至於嗆到啊。

其他丫鬟見趙玦來了,將屋裡已然光潔的紫檀鏤雕繡墩迅速仔細擦拭一遍,搬到他身後。

趙玦渾然未覺,淨盯著原婉然。

小村姑這一嗆,肉眼可見地受罪,咳得面紅流淚,弓成一團。

丫鬟通報他到來,原婉然在鄰室便即嗆咳,他頭一個想頭是:該!

讓你撒謊耍奸,這下心裡有鬼,還沒將你怎麽著,你先嚇得嗆到。

然而他心中那點快意旋即如一片雪花落入沸釜,刹那消融無蹤。

原婉然咳得收不住,教他焦躁難安,及至鄰室傳來拍背動靜,便顧不得禮數闖了進去。

目睹原婉然抖腸搜肺大嗽,他不由自主抬挪腳尖想走近她。

臨了他頓住腳步。

不能再近前了,小村姑本就因他現身而不自在;再近前,她要更不自在,不能專心平複呼吸。

趙玦默默轉身,退回堂屋。

原婉然好容易止住咳嗽,整衣斂容之後,到堂屋會客。

趙玦與平時無二,彬彬有禮,但原婉然和他對眼,耳畔便回蕩木拉那句“玦二爺可喜歡你了”,心裡一怯,不由自主垂下眼。

外面人模人樣,裡面不正不經……她腹誹,勉力照常說話:“玦二爺,今日來訪,不知有何貴乾。”

她神態略僵,落在趙玦眼裡,又是一件害怕陰謀敗露的明證。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暗忖,嘴上道:“獸苑的管事兀金今日回鄉,主仆一場,我去送行。路經桃夭館,想起原娘子和木拉姑娘交好,大抵也要前往相送,索性一同過去。”

趙忠在旁暗自恨鐵不成鋼。

區區獸苑管事,哪裡值得他家二爺出馬?

昨晚銀燭稟報,原娘子近日晏起,昨日一反常態,吩咐小廚房在今日提前備早飯。

二爺便改了作息,往昔這時尚在用飯,今日早早起身,道是要送兀金。

醉翁之意不在酒,二爺對原娘子惱歸惱,傷疤沒好已經忘了疼,料度今日她要送木拉姑娘,遂借口同去,見她一見。

原婉然欲待借故推拒,遲些再自行過去,轉念道:“嗯,我們這就過去吧。”差不多到木拉啟程的時辰,為了回避趙玦而錯過告別,並不值當。

今兒獸苑通往街上的院子很是熱鬧。

兀金師徒人緣好,趙家不少下人得空便來話別,院裡一群男人勾肩搭背說說笑笑。

木拉那兒就冷冷清清,獨個兒坐在院裡一角騾車車轅上,晃蕩雙腿。

她兩隻眼睛時不時盯向院裡某扇角門,園裡人來這兒必由此門進入,門扉卻一直緊閉。

兀金看出師妹百無聊賴,借故暫離眾人,走到木拉跟前輕聲問道:“在等原娘子?”

“沒……”木拉答了一個字便抿緊嘴唇,一會兒歎道,“她必定回過味兒了,我就是小月。”

兀金道:“你冒險幫她,功過足以相抵。”

“唉,但願如此。”她將腿腳往前方空氣重重一蕩,“‘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話真真無錯,當初我聽你的,安份當個馴獸丫頭,哪有今兒的屁事?”

人方中年已經被認定成“老人”的兀金靜了一瞬,決定以師妹的心緒為重,正出言安慰,角門開了。

木拉目光炯炯看去,一名小廝出得門來。

她眼睛暗了下來,那小廝走來吩咐眾家丁:“你們速速回避,玦二爺要過來。”

木拉聽說,跳下車轅。

趙玦絕非獨自過來,否則他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婦,其他男子在場有何妨礙?

果然,原婉然一道來了。

木拉和她視線交投,鼻子發酸,兩人急步走向彼此,四手相握。

木拉半天沒言語,好容易說出話就哽咽:“我要走了。”

“一路順風,”原婉然眼眸水亮,勉強擠出笑容,“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安適,你要格外保重。”

“嗯,你也多保重。”

“你在路上若遇上不平事,多忍一點兒,強龍不壓地頭蛇,好漢不吃眼前虧。”

兀金的徒弟大郎和二郎在旁面面相覷,他們的小師姑最不作興忍氣吞聲,那原娘子如此相勸,不怕自討沒趣,碰一鼻子灰?

當他們聽到木拉應答“嗯,我理會得”,聲調軟順,又吃一驚。

原婉然從丫鬟手裡接過包袱遞給木拉:“給你準備一些點心在路上吃,其他包袱、盒子和壇子裡也是吃食,都是你素日在我那兒愛吃的。有些點心在西域興許找不著,我將食譜方子一並放包袱裡頭,將來你想吃可以自己動手,或者找廚子做。”

原婉然辭色實在溫柔,彷佛兩人不曾存在一點嫌隙,木拉不由興起一個猜想:難道原娘子不曾識破我身份?

她疑念方起,便教原婉然抱住,附耳細語。

“謝謝你,小月。”

數日以來,原婉然不止思索趙玦三心兩意的謎團,也納罕木拉何以參破她來歷。

那天木拉送來趙家別業地圖,當下她太過震驚,事後才留意到地圖以大夏文字標注。

這姑娘早前看到她抄寫的回向經文,自稱文盲原來是撒謊,實則認得出經文,包括上頭韓一和趙野的名字。

但人海茫茫,光憑兩個名字不足以順藤摸瓜,查個水落石出,木拉估計起碼早已認得韓一或趙野。

原婉然至此驚覺木拉來自西域,善於調弄走獸,名字含意又是“有新月的夜晚”,這三條線索在在指向一個人——在宋家別莊,陷害趙野未遂的丫鬟小月。

趙野曾畫下小月形貌,提醒家人防范,想來木拉在宋家易容,因此小像和本人並不相似,教原婉然全然想不到她倆是同一人。

原婉然解出真相,五味雜陳,木拉險些害趙野身敗名裂,卻甘冒風險幫助自己回家。

她苦思良久,無法不問過趙野心意便自作主張將他和木拉的恩怨就此揭過,但自己承了木拉的情,必要銘記報答。

有朝一日,興許她能找到機緣和法子,讓趙野和木拉盡釋前嫌。

不過她有股預感,隻消趙野得知木拉幫了自己,無須自己勸說,他自會與她言和。

原婉然沒料錯,日後趙野見到木拉,如此說道:“你在婉婉最艱難的日子幫過她,衝這樁事,縱使將我捅成馬蜂窩我也不怨。”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線 _φ(-ω-`_) _φ(-ω-`_)

①婉婉因為自己已為人婦還被趙玦喜歡上,自我懷疑,和社會環境有關,當社會對女性規訓深嚴,即使女性身為受害或被辜負的一方,也還會懷疑自己哪裡做錯

婉婉雖然逐漸掙脫那些不公的教條,但一時半會兒沒法擺脫乾淨

②我寫完稿,想到用另一種寫法或許能讓節奏更緊湊。不過最近故事走到緊要關節,寶寶們應該比平常還急著看更新,就先更新。這章我改寫看看,效果更好的話就放上改寫版,反之就不放。改寫版劇情不變,切入故事的時間改變而已,不會妨礙劇情連貫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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