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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第二一七章:池娘子
為免隔了一段時間,大家忘記前情,來個前情提要:

婉婉昏迷中被趙玦帶回他的別業,安置在別業園子裡的流霞榭。婉婉醒來後受到趙玦言語刺激,加上病體虛弱,又昏了過去。當婉婉再度清醒,告訴銀燭想見趙玦,好打聽西山那幫死者的身分,向他們家人賠罪。趙玦在隔壁房間聆聽,而後離開流霞榭。他和趙忠走在園子路上,吩咐趙忠,明天將自己在西山時候吩咐他準備的東西帶到流霞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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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玦和趙忠說話間,走到一條岔路口,一名婦人由另一條路上花叢後轉了出來。那婦人中年白胖,身上潞綢衣裙,赤金頭飾,扶著小丫頭的手緩步而行。她見到趙玦,滿面堆笑上前施禮。

“玦二爺。”兩人恭聲喚道。

婦人手拎一串藥包提在腹前,甚是觸目。

趙玦因問道:“江嬤嬤,這藥包是?”

江嬤嬤嗐了聲,道:“我家姑娘舊疾又犯了,我才剛往前宅抓好藥。”

趙玦問道:“池娘子又害胃疼?”

“可不是。先前大夫開的藥吃得好好的,久久太平無事,未承想今兒又犯了。”

趙玦微微頜首,開步前行。

江嬤嬤尾隨在後,眼瞅著趙玦並未往他的住處“退思齋”方向去,反而走上另一條道路,臉上露出笑容。

趙玦行至一處院落前,那院落不同於園裡其它院落黛瓦粉牆,卻是四圍黃泥牆,院外種棗樹,院內杏樹成林,槿花為籬。一條白石小徑穿過院中,盡頭是數楹茅舍,正房懸匾題名“歸去軒”。

歸去軒屋舍簷下吊著數隻竹木鳥籠,所養禽鳥皆凡品。

江嬤嬤步入正房堂屋,問向屋裡丫鬟:“姑娘呢,在房中將養嗎?”

丫鬟道:“娘子睡了一陣,惦記後院菊花,又起來澆水,才剛回房歇下呢。”

江嬤嬤向趙玦笑道:“去年玦二爺送來那批菊花,我家姑娘喜歡得緊,日日親自照料。”說完,吩咐丫鬟告知池娘子,趙玦來訪,又令其他丫鬟煎藥。

丫鬟依言去了,一會兒回轉堂屋,道:“娘子說,多謝玦二爺探視,她身上不好,精神不濟,也擔心將病氣過給玦二爺,不如等病愈之後,再行會面。”

江嬤嬤在旁絞手中巾帕,趙玦和顏如故,向江嬤嬤道:“嬤嬤上覆池娘子,請她靜養,等她大安,趙某再來打擾。池娘子若是吃了藥仍不好,請嬤嬤讓管事拿趙某名帖,往京裡請章太醫。”

江嬤嬤無法留人,隻得滿面堆笑送走趙玦。回頭她走回正房,將屋裡丫鬟悉數支使到別處,自個兒推開寢間隔扇門,入室察看。

寢間床上空空如也,並無人影。

江嬤嬤把頭一搖,步向最末端的東梢間,掀開東梢間隔扇門上的軟簾。

東梢間裡,北牆下成排書架,架上磊滿書籍,南牆下安置琴桌,東牆開了扇月洞窗,窗下是張黑漆書案。

一個女子背對江嬤嬤,身著鵝黃棉長襖,天水碧棉裙。她俯身立在書案前,纖手拈筆往案面緩緩而動。

江嬤嬤走到桌旁,那女子頭既不抬,手亦不停,往案上紙張作畫。她梳作婦人發髻的頭上插了幾根式樣簡單的銀簪,耳戴珍珠流蘇銀耳墜,隨她挪動細淺搖曳。

江嬤嬤道:“姑娘,我裝模作樣將玦二爺請上門,你倒好,一句話將人打發走。”

池敏不答腔,自管自往畫上添上最後一筆,而後緩緩直起身,俯視圖畫沉吟。

她僅僅側顏便頗為娟麗,山根雖不甚挺,鼻頭圓潤,反倒顯得嬌俏柔和,散發少婦獨具的鮮潤嫵媚;體態輕盈,依稀彷佛弱不勝衣。

江嬤嬤眼看自己奶大的孩子不僅容貌姣好,氣質還乾淨嫻雅,一派書宦人家脫俗氣象,打心裡就歡喜,不覺忘了方才埋怨。

只是她在旁等上一會兒,遲遲得不到池敏搭理,無奈喚道:“姑娘。”

池敏稍微抬首,狀似回神。

江嬤嬤道:“姑娘……”

池敏望向月洞窗外,輕輕吐出四字。

江嬤嬤聽不真切,複述問道:“啊,‘鹹鴨薑烙’?姑娘,今兒並沒有鹹鴨這道菜。”

池敏恍若未聞,嘴裡喃喃道:“斜陽將落……”她說著,拈起另一隻筆,往畫上題下詩句。

江嬤嬤又好笑,又好氣,等待池敏題完詩放下筆,便將她拉離書案幾步,重複一遍方才話語。

池敏瞟向案上圖畫,口道:“是奶娘請玦二爺來,又不是我請,我何必為他湊趣?”

江嬤嬤道:“姑娘怎麽了這是,這一向總算和玦二爺太平相處,今兒又突然冷了?”

池敏不言語,江嬤嬤道:“姑娘,這幾年玦二爺待你著實不薄。”

池敏冷聲道:“他自個兒樂意。”

江嬤嬤道:“是,人中意一個人的時候,做小伏低都是極樂意的。這幾年你對玦二爺淡淡的,玦二爺從來不惱,小意兒相待。你愛書,他送來滿屋子書;你愛書畫,他隨你進藏書樓拿取名家字畫。要不是你清高推讓,只怕他將那些字畫白送你也情願。食衣住行更不必說了,從無吝惜。”她撫摸髻上金飾,微笑道:“連我這奴才都沾光,比在老家享福。”

旋即她歎道:“怕就怕今時不同往日。”

池敏睇向江嬤嬤,問道:“往日如何,今時又如何?”

“往日玦二爺眼中唯你一人,今時……我和你提過,玦二爺帶了客人回園裡,是位年少娘子。除了姑娘,這可是頭一回他帶女子回別業。”

池敏別轉臉:“那與我什麽相乾?”

“怎地不相乾?我打聽得真,玦二爺回來那會子,臉色不很好,卻不回退思齋歇息養病,一路護送那娘子的轎子回流霞榭。他將前宅那班大夫召進園裡看病,不顧自己,讓他們先行醫治那娘子。依這光景,他對那娘子挺上心的。我尋思,該不會姑娘一逕疏遠玦二爺,玦二爺心灰意冷,另找新歡了?”

池敏聲音更冷:“理他呢。”

“姑娘,你生就一副水晶心肝,響鼓不用重捶,奶娘就多嘴這一回。玦二爺性格溫存,相貌俊俏,出手大方,一個郎君齊備這三件好處,已是白日打燈籠都難找……”

池敏正色打岔:“奶娘,我已羅敷有夫。”

“姑娘,不是奶娘忍心戳你心窩子,實在姑爺那兒八成指望不上。”

池敏將唇略微抿緊,江嬤嬤續道:“倒不如玦二爺,近在跟前搆得著。姑娘,你莫再一昧負氣,冷了玦二爺的心,把個品貌一流的金龜婿白白便宜旁人。”

池敏粉面微沉:“奶娘,你身為我奶娘說這話,教人聽去,倒像我們主仆貪財愛勢,有意攀附玦二爺,豈不落人笑柄?”

江嬤嬤忙道:“姑娘放心,我將下人全打發走了,咱們娘兒倆悄悄說體己話,不會外傳。”

池敏道:“不止這一樁。奶娘,我們在別業為客,探聽主人家私事,理虧且失禮。玦二爺重體統,曉得此事,倘或心生輕慢,我們在別業該如何自處?”

“不至於吧?”江嬤嬤陪笑:“奶娘不過找些下人問話,這點芝麻小事能教人捅到玦二爺跟前?”

池敏正經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江嬤嬤懊惱了:“哎,這幾年奶娘順風順水慣了,遇事就糊塗了。——不過,姑娘,我們也不能按老樣子,關起門過日子啊,外頭變了天都不曉得。”

“奶娘,”池敏輕歎:“天下永遠不缺是非人說是非,況且咱們仍受玦二爺禮遇,定有人過來獻殷勤遞消息。奶娘在歸去軒高坐,等待願者上鉤便是,何必親自出馬,落了探人陰私的形跡?”

江嬤嬤如醍醐灌頂,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園裡有意抱咱們大腿的人不少,原犯不著我開口。好姑娘,還是你腦袋靈光。”

她還要就著流霞榭客人的題目攀談,池敏搶先一步,道:“奶娘,我上一頓沒胃口,吃不下飯,這會子餓了。”

江嬤嬤道:“好,我這就吩咐廚房燒飯做菜。吃飽精神足,方好謀事。姑娘想吃什麽菜?”

“隨意吧,我並不特別想吃什麽,隻除了赤豆松糕。奶娘,那糕我不要廚娘經手,她做的不比你做的乾淨道地。”

江嬤嬤笑道:“好,奶娘這就去做。呵呵,奶娘做的點心你從小百吃不膩。你先進些飯食墊墊肚子,別餓著了。”

“嗯。”

江嬤嬤往灶間去了,池敏耳根清靜了,便走回書案前。她打開一隻錦匣,取出白釉劃竹紋印泥盒,拿象牙印箸①將盒中印泥慢慢撥轉,欲要團成丸子形狀。

如此攪拌幾下,她使力微重了些,些許印泥已拌出瓷盒,沾在持盒的手指尖。

池敏將瓷盒放回桌上,取出絹子拭手,幾下子擦淡了手上印痕,人卻發起怔。一會兒,她朱唇做出嘴形,無聲道出三個字。

“流霞榭……”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線 _φ(-ω-`_) _φ(-ω-`_)
①印箸:攪拌印泥用的扁平棒子。傳統書畫用的印泥和用法不同於現代印泥,使用前要拿印箸將印泥攪拌成丸狀

②謝謝大家等待,我回來啦

③二女兒花花《情花冊》在晉江放了幾章清水章,最近漲了點收藏,還有人問在哪裡看二女兒。綜合判斷,估計被推正版文了,在此說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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