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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第二二六章:造訪
花狗來到流霞榭第三天,趙玦登門造訪。

他跨進堂屋那會兒,原婉然正坐在堂上的羅漢榻,他送的花狗人立,前爪搭在榻沿搖尾輕嗚。

原婉然抱起花狗,將臉埋在牠毛茸茸的腦袋瓜上嗅聞,露出了久違的笑靨。

“你好香啊。”原婉然對花狗笑瞇瞇說道。

丫鬟在旁通稟趙玦來了,原婉然笑容一斂,臉上肌肉不覺繃緊。隨即她記起得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得和這人打好關係。

她將花狗放下地,起身見禮:“趙買辦。”

兩人廝見歸座,趙玦問道:“這小狗可還中你的意?”

原婉然俯身撫摸花狗,含糊道:“小狗都可愛,再沒有教人不中意的。”

她當然喜歡花狗。不談她原就喜歡貓狗,在別業裡,她無法和下人交心,花狗的出現排遣了她孤身的寂寞。

不過她若向趙玦明白表示對花狗的喜愛,沒準他得了意,這回強行送狗,下回又送貓,教她牽絆越來越多。

話說回來,她還是必須表示點善意,敷衍敷洐趙玦。

因此她瞧著花狗,面對這可愛,辭色自然而然顯得和善。

趙玦問道:“給狗兒取名了嗎?”

銀燭在旁正兒八經垂手侍立,心裡又詫異又想笑。

她家主子每日由她這兒聽取原婉然起居事宜,如今裝三不知,分明在藉機搭話。

原婉然對此一無所知,老實道:“嗯,叫牠‘嗷嗚’。”

“這名字倒是別出心裁。”趙玦只能這麼說。

原婉然道:“嗷嗚剛來這幾日,人生地不熟,心中不安,經常嗷嗚嗷嗚地叫,我便這麼取名了。”她思量趙玦凡事講究,“嗷嗚”這名字不登大雅之堂,因問道:“是否不合適?”

她話音兒透出探詢意味,軟和又帶點不自在,趙玦立時柔聲道:“你覺得合適,那便合適。”

這時銀燭端來一隻銀碟子,上頭攤著薄薄肉泥,大小差不多一片小指指甲。

趙玦接過銀碟,打手勢招呼嗷嗚,嗷嗚屁顛屁跑過去。

原婉然暗嘆,嗷嗚又要受罪了。

銀燭說過,嗷嗚只能由原婉然餵食,但曾經讓一個面生的婆子過來餵牠肉泥。嗷嗚歡天喜地吃了,緊接著不斷舔嘴,跑去喝水,原來肉泥攙了苦味。

根據銀燭的解釋,嗷嗚不止陪伴原婉然,也要看家護院保護她。為了不讓嗷嗚誤食攙了迷藥或毒藥的誘餌,必得教牠從小培養習慣,不吃生人餵的食物。

旁人會反覆餵食嗷嗚苦澀食物,直到牠長記性。

原婉然暗自發愁,哪天她跑了,嗷嗚真就不吃不喝嗎?

嗷嗚那廂跑到趙玦跟前,往銀碟舔不到兩三下,便將那薄薄肉泥舔個精光。完了事,牠搖著尾巴,不停嗅聞趙玦的手,似乎企求更多美食。

原婉然詫異,問道:“嗷嗚不怕苦了?”

趙玦道:“這是尋常肉泥。我對嗷嗚而言並非外人,牠能受我餵食。”

原婉然很快想明白了,整座別業都是趙玦的,嗷嗚也是他的,自然要被調教成聽他調遣。

繼而她鬆了口氣,將來沒了她,嗷嗚還肯讓趙玦餵食。

趙玦撫摸嗷嗚,問向原婉然:“你方才誇嗷嗚好香,我原當牠身上灑了薔薇水之類物事,實則並沒有。”

“嗷嗚身上香氣是自帶的。”原婉然道:“小奶狗總有股奶香味,剛斷奶不久,還殘留這樣的氣味。”

趙玦微怔,若有所思道:“我都忘了,小狗有奶香味。”

原婉然搭訕:“別業裡不是一直養狗嗎?”她在園子裡晃悠,看過好些看家狗兒,想著趙玦會像對待嗷嗚一般特來探視。

“我不大管狗兒的事,為了讓牠們熟悉主人,偶爾現身餵養,大多時候交由專人照料。”趙玦道。

原婉然猜想趙玦並不如何喜歡狗,卻見他抱起嗷嗚輕嗅,嗷嗚扭頭就舔上他的臉。

趙玦表情一滯,原婉然登時緊張。

趙玦已經不喜歡狗,嗷嗚毛色駁雜,彷彿屬於雜種狗,更不像能入他法眼。趙玦又好潔,會不會嫌嗷嗚口水髒,加以處罰?

孰知趙玦繼續撫摸嗷嗚,手勢緩慢,好似頭一回或許久以來頭一回撫摸小狗,因為陌生,故此放慢放輕撫摸,去確認體認狗兒的觸感。

一會兒趙玦輕放嗷嗚下地,道:“嗷嗚能中你意就好了。”

這時流霞榭外有人叫門,一個丫鬟應門,帶回布料和棉花,說是庫房應原婉然要求送來的。

趙玦問道:“原娘子打算親自製冬衣?”

嗷嗚早奔回原婉然身旁,在她腳旁蹦蹦跳跳想上椅。

原婉然抱起嗷嗚,回道:“我要替嗷嗚做衣裳。天一日比一日冷,嗷嗚總跟我逛園子,小狗身子骨比不得大狗結實,怕要受涼。”

趙玦為搏原婉然歡喜,這才挑了嗷嗚送來。她既意欲親手為牠裁衣,不問可知這隻狗甚合她心意。然而她對嗷嗚如此上心,不知怎地又教他不大得勁。

他道:“你若覺得冷,隨時吩咐下人籠地炕。往後時氣天寒地凍,在屋裡活動筋骨更好。”

原婉然正要藉機拉攏趙玦,套問底細,靈機一動接下話茬兒:“說到活動筋骨,我記得趙買辦提過投壺,這在屋裡也能玩嗎?”

趙玦見原婉然記得他言語,眼底釋出笑意。

“能。”他吩咐銀燭:“讓庫房送投壺過來。”

原婉然又問:“不知道怎麼個玩法?”

趙玦替她解說投壺規矩,說話間,丫鬟搬來箭矢與酒壺。

趙玦遂取箭矢,為原婉然示範投擲竅要。

銀燭在旁看著,一個丫鬟湊來,悄聲道:“姐姐,我方才出去拿投壺,有人在院外探頭探腦。”

銀燭道:“你別打啞謎,指明道姓便是。”

“是小廝雙壽。”

銀燭道:“池娘子奶娘的乾兒子?”

“歸去軒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銀燭沉吟,嗷嗚卻發出脆嫩吠叫。

原來趙玦擲箭手勁甚巧,箭矢先是落進距他兩箭半之外的酒壺,復而彈起飛回他手中。半空中,箭影在酒壺和趙玦兩端來回,那光景在嗷嗚眼裡新奇得很,遂邁開小粗腿追著它來回跑,汪汪吠叫。

嗷嗚憨態可愛,原婉然忍不住掩嘴笑出聲。

趙玦見原婉然喜笑顏開,笑意從眼底漫出眉稍眉角。

流霞榭頭一遭出現賓主和樂的光景,一乾丫鬟都覺歡喜。

這一向趙玦和原婉然不對付,下頭丫鬟夾在中間也為難。趙玦是主子,待她們不薄,但原婉然也討她們歡喜。這位娘子受到她們主子軟禁,心情鬱結忿怒,待她們這班手下倒還是好聲好氣,從未擺過一點臉色;即使疏遠她們,也是為了彼此好,以免教主子拿她們來轄製她。

銀燭更是忍不住揚起嘴角,她服侍趙玦數年,深知他這回笑容並非出於修養或因應局勢需要,而是由衷發出真正的溫度和愉快,實屬難得。

正此時,守在屋外的趙忠進來了,湊向趙玦說話。

原婉然直覺趙忠所說之事與自己相乾,這人大多時候眼觀鼻,鼻觀心,然而方才進來,眼稍曾掃了自己一眼。

難道韓一和趙野那兒有事?她一顆心給提上半空,豎耳偷聽主僕倆對話。

趙玦投出的箭矢撞擊酒壺底部,發出篤篤聲響,原婉然隻糢糊聽到趙忠說“……那頭……召見……八成是林嬤嬤……”

原婉然鬆了口氣,不論什麼事要發生在她頭上,韓一和趙野無事就好。

趙玦聆聽趙忠稟報,泰然道:“知道了。老樣子,把那日事務一概延了。”

他說話時,轉臉偏向趙忠,看都不看酒壺,手上箭矢仍舊不斷擲出,次次精準擲中,回彈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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