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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傷》第15章
第十五章

  【梁秋陽說等他做了大明星,就要專門請個保姆替我們燒飯洗衣。我請他在夢想沒有實現前先把泡在盆裏一星期的衣服洗了。】

  我在小巷裏差點被人扒褲子,雖然緊要關頭被宋柏勞打斷了,但臉上的傷卻不能消除。我一回到家就將自己關在房裏,晚飯也沒下去吃。寧詩和朱雲生出去參加酒會,家裏只有我和朱璃,他敲我的門,說給我拿了些吃的,讓我晚上餓了可以吃。我怕他擔心,更怕給他惹麻煩,讓他把東西放在門外就好。

  朱璃靜了會兒,將門敲得更響了:“你到底怎麼了?小郁,開門讓我看看你。”

  我將埋在枕頭裏的臉稍稍抬起:“我沒事,就是太累了……哥哥你別管我,我睡一會兒就好。”

  之後朱璃再也沒出聲,我以為他是走了,放鬆身體再次倒進枕頭裏,卻因為壓到傷口痛得直抽氣。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門口忽然傳來細碎的響動。

  起初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當我看到門把開始轉動時,我意識到那是開鎖的聲音。

  震驚過後,我跳下地想要去堵門,可已經來不及了,房門被人從外輕輕推開,朱璃美麗白皙的面容出現在門口,而與他相對的,是我一張青紫交加的臉。

  “小郁你……”朱璃像是被我的模樣嚇到了,快走幾步到我面前,抓著我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看我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你這是怎麼回事?誰打了你?”

  他那時候裝得真的很像那麼回事,讓你感受到他無微不至的關心與愛護,打從心眼裏尊重他、敬愛他,像個傻子一樣信任他。他將一個關心弟弟的兄長角色扮演的那樣出神入化,讓我很難不受騙。

  我在寧詩身上沒有體會到的溫情,在朱璃身上體會到了七七八八,所以哪怕最後得知一切都是假的,是做戲,是他與寧詩間波濤暗湧的鬥法,我對他仍然感官複雜,並非全然的厭惡、憎恨。

  “就是意外……”一開始我還想用諸如不小心撞門上了這樣拙劣的謊言應付過去,可朱璃並不相信。

  他沉著臉,語氣平靜:“你如果不願意說,明天我會一個個去問你的同學。”

  如果他去問了,那些人不敢違背他的意願,一定會如實將我遭受霸凌欺辱的事全都告訴他。

  他一向與世無爭,平和待人,我怎麼能將他捲入自己的紛爭中給他添麻煩?

  “不要……”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真的沒事。”

  朱璃蹙了蹙眉,眼底劃過一抹不悅。

  “你看看你都傷成什麼樣了?”他掙開我的手,指尖頓在離我肌膚一釐米處,並未落到實處。

  “嘴角青了,眼睛也腫了。”他一邊說,一邊移動指尖,虛虛勾勒我的五官,“你還說你沒事?”

  他的目光太嚴厲,讓我不敢直視。

  “我……”

  在朱璃的再三逼問下,我沒辦法,只好將事情全盤托出。

  聽到宋柏勞令人意外的現身,朱璃的表情第一次脫離掌控,露出滿滿疑惑和不解。

  “宋柏勞?”他微微眯了眯眼,說話語調無端讓人覺得不安,可是很快,他唇邊再次揚起和曦的笑容,又恢復成了那個優雅親切的兄長。

  “你和他很熟嗎?上次我記得你還撿到了他的領徽。”

  那時他或許已經盤算利用宋柏勞惡整我了吧,不然也不會對我和宋柏勞的來往那樣感興趣。

  不過那會兒我和宋柏勞是真的不熟,我甚至隱隱還有點討厭他,認為他傲慢又自大。

  “不熟,我和他沒有交集。”我如實告訴朱璃。

  他拍拍我的肩膀:“這件事交給我,你好好休息吧。”

  他替我請了兩天假在家養傷,等我再去學校後,發現往日裏那些欺負我的人看到我就像老鼠看到貓,不僅繞著我走,連眼神都不敢與我有交流。雖然仍然沒人願意理睬我,但我的日子著實好過很多。

  後來我才知道,朱璃第二天就領著人找到了那個帶頭要脫我褲子的傢伙,以暴制暴地揍了他一頓,再扒了褲子將人推進廁所關了一天。那人遭此打擊,很快便轉學走了,我也沒再見過他。

  有朱璃替我出頭,自然沒人敢再惹我。可我仍然不喜歡尚善,不喜歡那個充滿等級制度和虛情假意的地方。

  中午時,我會將自己的午餐帶到隔壁教學樓的天臺去吃。那裏很安靜,有時候天氣好吃好飯我還會躺在那裏睡上片刻。

  可我沒想到看似無主的天臺,其實早就“名花有主”,領地的主人還好死不死是宋柏勞。

  那天我躺在天臺上曬著日光浴,睡得正香,忽感到頭頂上方投下一片陰影。

  要是烏雲,這也太厚了。

  我不解地睜看眼,惺忪間入目所及是宋柏勞倒轉的面容。

  他蹲在我頭頂前方,撐著下巴,一臉玩味盯著我。面對這個猝不及防出現的煞星,我沒有一點準備,嚇得立馬想要翻身而起。

  宋柏勞先一步出手按在我胸口,止住了我所有動作。

  “我看你挺享受的,再睡一會兒唄。”

  我大氣不敢出地看著他,因為詭異的角度,一時沒法準確判斷他是認真的還是說的反話。

  他歪著頭笑道:“我之前就在奇怪,這裏為什麼會出現一些不屬於我的東西。還在想是誰膽子這麼大,敢和我搶地盤。”

  我有時候會將喝過的飲料罐不小心遺落在天臺上,第二天往往就不見了,我還當是清潔工打掃的,沒想到一直給我收拾垃圾的人竟然是宋柏勞。

  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垂死掙扎:“門上沒寫別人不能進……”

  潛意識裏,我覺得自己怕是要被打。

  宋柏勞看了我半晌,竟然點了點頭:“倒也是。”他站了起來,“朱璃不是都替你處理好了嗎?你為什麼還要躲在這裏吃飯?”

  我心頭惴惴著跟著坐起身,見他盯著我的便當盒,連忙過去將它蓋好揣進懷裏。

  “這裏比較安靜。”我懷抱便當盒,腦海裏已經在想等會兒挨揍要採取什麼防衛姿勢了。

  宋柏勞雙手插著褲袋,靠在鐵絲圍欄上:“是很安靜,特別適合蹺課睡覺。”他偏過頭,指著樓下一個位置道,“上次你就是在那兒差點被人扒掉了褲子。”

  我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的確是那個地方。雖然他看起來心情不錯,但我實在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就沒接話。

  “這樣算算,我救了你兩次。”他看向我,嘴角揚笑,“你還真是灰姑娘體質。”

  我抿了抿唇,無可否認,雖然他態度惡劣,但的確對我有恩。

  “你想要什麼……”我理所當然認為他是要脅恩圖報。

  “想用天臺也可以,給我帶點心。”他大步向天臺出口走去,右手輕輕後拋,將一團東西拋向我,“然後垃圾自己處理。”

  我下意識接住,發現那是一個被揉皺的小紙袋,而且是我用來裝自己做的曲奇餅的。

  餅乾是前一天一時興起做的,做得不算好,有些太焦太甜了,我拿紙袋裝了,打算當做飯後小點心,沒想到不僅讓宋柏勞偷吃了,還都吃完了。

  望著手心裏的空袋子,我回憶著宋柏勞的話,心情有些複雜。

  想用天臺,就要用點心換?尚善響噹噹的打架王,竟然有這樣的喜好……

  原本我並沒有烘焙方面的興趣,結果為了繼續使用天臺,不僅陸續買了許多烘焙方面的書籍自學各種麵包蛋糕製作方法,還逐漸生出了對這方面的熱愛,開始真正癡迷這門技藝,也算變相托了宋柏勞的福吧。

  我與宋柏勞並不會次次都碰上,但我每次仍然會備好“貢品”,以防與他突然相遇。

  共用天臺期間,我們其實並沒有太多交流,就算恰好都在,也是各自一邊呆著。如果碰巧他正好有“客人”,我就在樓梯上待一會兒,等他完事了再上去。

  如此一年,和諧得令人驚歎。

  “有一陣是不錯。”結束回憶,我沖宋柏勞笑了笑,看他都覺順眼幾分。

  不管朱璃初衷是什麼,但那時,我是真的將他當做“哥哥”對待的。

  宋柏勞眼眸半垂,視線落在我的笑上:“他替你出過頭,還替你下過藥,鎖過門……你們真是一對好兄弟。”

  臉上的笑還來不及消散,我就被宋柏勞一句更比一句要命的指控凍結住了所有表情。

  他指尖輕輕敲打著玻璃杯,不緊不慢的聲音還在繼續:“說實話,這次由他換成你,是不是也是你們一早商量好的?七年前你們沒有聯手做成的事,七年後終於成功了,這毅力可真讓人敬佩。”

  他這想像力也挺令人敬佩的。

  我靠到門邊,離他遠遠的,連回他話的心情都沒有。

  宋柏勞喝光了杯子裏的酒,將酒杯放到一邊,突然伸手將我扯到懷裏。

  “為什麼不說話?你這是默認了嗎?”他手掌按在我後腰,讓我們整個上半身緊緊相貼,我甚至能聞到他唇齒間的酒香。

  我偏過頭,用手抵著他肩膀,想要脫離變扭的姿勢。

  宋柏勞加重手上的力道,臉更湊近我:“怎麼一下子變啞巴了?”

  他對我的誤解,讓我無時無刻都要做好被他找茬的準備。他根本就不相信我,自己心裏早有答案,又何苦一次次逼問我。難道看我難堪痛苦,他就高興了嗎?

  我已經厭倦一次次解釋:“是,我們一早商量好的。”想著反正說什麼他都不信,我乾脆也破罐子破摔了,“一切都是我和朱璃的陰謀。”

  我能感覺到他胳膊上的肌肉那一霎那緊繃了起來,像把鐵鉗一樣,勒得我的腰都疼了。

  “你果然還是那麼……”他欲言又止,惱恨交加。

  這會兒他信得倒是很快。

  我幫他補完了後面的話:“不要臉?有心機?還是犯賤?”

  他像是被我問懵了,怔然片刻,放鬆了鉗制我的雙臂,而我抓緊這個機會逃離他的懷抱,坐回了另一邊。

  我整理著自己的衣服,覺得剛才那一下罐子摔得不夠狠,又加兩句:“這七年,我心心念念都是嫁給你,哪怕你並不想娶我。我知道你嫌棄我,但我不在意。”我笑看著他,“我就是不要臉,有心機,還犯賤。”

  這樣說著,腦子裏已經打好草稿,決定將宋柏勞這一刻無從下手的表情如實記在日記裏,以供今後心情不佳時隨時拿出來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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