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番外四 王文遠

　王文遠第一次看見齊蘆是在老山的醫院。

　當時他連夜開車去找伍安蘭，要幫歐陽北那禍害拿伍葦的戶口本，準備好東西等天亮便去領證。

　伍安蘭沒見過他，很警戒道，“你要我家戶口本做什麼用？"

　他只好道，“我是四海房產公司的工作人員，公司需要伍葦的證件辦轉正手續。正好我在外面出差，從這邊經過，她就讓我幫忙來拿。”

　伍安蘭還是不太相信，“你在這兒等會，我打電話問問去。”

　這是在醫院的病房門口，因為齊蘆是特別安排好的病人，他是當時聯繫這個事情的人，所以直接進來了。齊蘆躺在病床上，表情很平靜，嘴角好像還帶著微笑。王文遠看過很多被病痛折磨的人，眼睛裡充滿了絕望，臉上帶著死氣，連帶精神都病了。可這女人，如果不是預先知道是植物人，他只以為她是睡著了。

　片刻後，伍安蘭確認完畢回來，道，“東西我放在租的房子那邊，你跟我回家拿吧。”

　他點點頭，臨走的時候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卻看見她滑出被單的手。有點太瘦了。

　王文遠第二次看見齊蘆，是在伍葦和歐陽北辦在屏山渡的婚禮上。

　當時己經是深秋了，她乾巴巴地坐在輪椅上，裹了一件非常厚的大衣。她被伍安蘭推著到處見客人，臉上露出一點點微笑，說話並不是很俐落的樣子，可眼睛實在太靈活了。

　他知道她己經醒來差不多一個月了，當時的陣仗很大，伍葦一聽說便迫不及待地丟開海城的所有事情跑過去了。歐陽北很無良，藉口老婆都跑了，所以他要去追老婆，又丟了一攤子事情給他處理。也就是說，因為齊蘆甦醒，導致他又加班了一個周。

　齊蘆和加班，可劃等號。

　作為最受老闆器重的助手，必須要隨時掌握他身邊親近人的動向，所以他主動走向了老闆的大姨子，道，“齊蘆，你好，我是王文遠。”

　齊蘆那時的聽力不是很好，但看見了他。她對他笑了一下，有點結巴道，“你好－－”

　後來，婚禮結束的時候大家拍合照，他站在她的後面。攝影師讓大家笑的時候，他笑了，眼角餘光瞥見她有點露出骨相的頷骨，心想怎麼還是那麼瘦。

　王文遠第三次看見齊蘆，是在海城的一家康復中心。

　當時歐陽北出國了，而他必須要使用他的合法身份檔，於是找伍葦要了。伍葦和他約在康復中心碰頭，他便去了。

　他去的時候，齊蘆順著中心走廊的扶手訓練走路。她的速度很慢，可以說是用挪的，可還是滿頭大汗。伍葦在一邊吃著東西說，“齊蘆，你快點啊，怎麼這麼慢呢？知道我在這兒等你多久了嗎？三十分鐘了，你才走幾米？我去，你要再這麼拖拉，真要成殘廢了－－”

　他很無語，伍葦怎麼對病人這麼粗暴。

　結果沒想到那邊回過來的話更猛，“滾，別呆這兒礙眼。是不是你老公不在家，寂寞了跑我這邊來搗亂？煩死了！”

　她一邊這麼說一邊抬手抹額頭上的汗水，端端正正地對上了他的視線。她這次沒笑，有點煩躁道，“看什麼看？沒見過殘廢嗎？"

　小姑娘，你這脾氣也太爆了點吧？所謂康復中心，不是要修身養性的嗎？

　王文遠不想和兩個小姑娘歪纏，直接拿了東西就走。離開的時候，她己經走完了一側的扶手準備轉身走另一半，可在轉彎的時候沒把握好平衡，眼見要摔倒了。他隨手去扶了一下，好好將她拉到了扶欄邊抓好，結果小姑娘居然不領情，反而道，“謝謝你扶我啊，不過以後就不要多事了。”

　他憋了一下，沒吭聲，走了。在電梯上的時候回味了一下，這姑娘長相比伍葦咬圓潤一些，可身上好像還是沒什麼肉啊。他隨手一抓，全是骨頭。

　王文遠第四次見齊蘆，是在耶誕節前後。

　當時整個海城洋溢著這個外國節日的喜慶，商家們都掛出各種聳動的廣告詞吸引客戶，他也在絞盡腦汁地寫當年的工作總結。歐陽北這死變態．要求他自己反省這一年的工作，看看有什麼疏漏的地方，他自己則抱著小老婆跑去泡溫泉了。

　齊蘆來四海找她了。

　秘書來通報的時候，他正在應付周煒先。歐陽北按手了四海的股權後，安排他做了顧問。所謂的顧問就是可以隨便對什麼事情發表不負責任的意見，同時歐陽北也發話了，“你想個辦法把周煒先給噁心死。”

　此刻，他正在噁心周煒先，剛擺好一副惡人的嘴臉來。

　老闆的大姨子來了，他只好收了難看的而孔，走出去親自迎接。她等在會客室裡，穿著厚厚大大的羽絨服，本來沒什麼肉的臉藏在毛領子裡，顯得更小了。

　他主動招呼道，“齊小姐，己經康復了嗎？"

　她抽了抽嘴角，道，“沒有。”

　這回答，簡直封死了他客套的後路，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

　幸而齊蘆也不和他客套，直接說事道，“我去學校那邊要求複學，學校同意從下學期開始。但是現在我腦子還不是很清醒，醫生說需要更大量的刺激，和人群接觸最好。歐陽北說可以來你這邊找一個實習的崗位，你看能不能幫忙－－”

　他就知道，歐陽北從來甩過來的都是麻煩事情。

　四海目前的情況其實並不樂觀，鬧出那麼大的亂子和新聞後，目前還有幾個官司沒出結果。高層裡人心惶惶，中層的人忙著想跳槽，下面的普通員工更是各種流言蜚語。這種情況下，把一個還沒完全康復的病人安排進來，怎麼搞？出事了，誰負責？

　王文遠想把這個事情推出去，腦子裡閃過很多的想法，還沒等開口，齊蘆又道，“這裡我誰都不認識，只認識你，所以我做你助理吧。”

　這小姑娘那理所當然的勁兒，和歐陽北如出一轍。

　他清了清嗓子，直接推鍋，道，“我這邊很忙亂，而且每天到處跑，不太適合你。這樣，我把你安排去下面銷售中心，每天可以見到的人比呆總部多多了。”

　齊蘆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在走的時候道，“王助理，你還挺滑頭的呢。”

　哦喲，這小姑娘有點辣啊。

　可王文遠管不了了，他要真讓歐陽北這樣擺佈下去，指不定他還得幫他帶娃，實在太過分了。

　王文遠第五次見到齊蘆，是在大年放假前，最後一次下去視察工作的時候。

　年底各個部門將工作的彙報交了上來，他作為老闆的代表，需要對下面人過去一年的工作進行肯定，並且順便展望一下美好的未來。帶了這個目的，他每天出現在各個不同的項目公司，被不同的項目總帶著去參觀當年的是工作成果。

　齊蘆穿了一套黑色的工作套裝站在售樓部的門口，冷風從玻璃門縫灌進去，她臉凍得發青，連嘴唇都烏黑烏黑的。

　一走進去，他就皺眉了。

　這麼個大冷天，空調效果居然那麼不好，搞屁呢？

　再有了，他安排齊蘆實習工作的時候，再三交代這邊的專案總好好照顧她，怎麼把人弄來看門了？

　他不好當場發作，只道，“這麼冷天，別搞什麼短裙子，小姑娘們冷成鶴鶉樣了，還怎麼賣房子呢？”

　下面的人唯唯諾諾，讓她趕緊進去暖和著。

　齊蘆也沒多感謝他的樣子，轉身就進去了。

　視察完工作，他讓下面的人散了，自己開車準備回家。結果半道上見齊蘆一個人裹了一個大羽絨服站公交月臺等，他把車開過去，按了好幾下喇叭。

　齊蘆見了，直愣愣走過來，開了副駕的門爬上來。

　“今天是怎麼回事呢？”他說，“實習不順利，被排擠了？"

　她搖頭，過一會又點頭。

　他把自己泡茶的老人保溫杯給她，“我自己喝的水杯，乾淨的，你要不嫌棄喝點暖暖？"

　她果然不客氣，打開喝了一大杯，道，''他們以為我是歐陽北不要了的小情人。”

　王文遠踩油門的腳重了點兒，車一下沖出去，差點沒撞上前面的車。他忙換了刹車，心裡叫了好幾個我去我去，這誰TM亂傳的話呢？

　齊蘆見他一言難盡的樣子，道，“你親自帶過去讓照顧的嘛，長得和伍葦還挺像的呢。開始的時候還讓著我，後來見沒人管就孤立我了，說歐陽北就愛幹那種把小情人弄公司裡上班的情趣，不過現在被老闆娘迷住了，所以－－”

　他真是服了人民群眾的想像力，同時也覺得很憋屈，“你就不解釋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還挺好玩。”她看著他．“看來大家都知道你是幫歐陽北拉皮條的呀。”

　這都什麼跟什麼呢？

　“我不是。”他很正經道，“我是職業經理人。”

　“伍葦也這麼說的。”

　他徹底無語了，這兩姐妹怎麼什麼都說呢？

　“沒辦法，我跟她是異卵，也就一般像。再加上姓也不一樣，人家不知道是姐妹的嘛。”她揮揮手，很大氣道，“我自己也覺得有意思，沒反抗過。不過都是不痛不癢的精神冷戰，最多也就這樣分點不討好的工作給我了。”

　王文遠沒說話了，將她送到家後，轉臉回去給那邊專案總打了個電話，明裡暗裡說了，這不是歐陽北那邊的關係，把人給照顧好了種種。

　沒想到，過不了幾天，他居然接到了齊蘆的電話。她在電話裡道，“王助理，你又幹多餘的事情了。”

　“怎麼了？”他不是很明白。

　“現在流言翻新了，說我不僅僅是老闆的過氣小情兒，現在還換碼頭了被你包養了。”齊蘆不緊不慢道，“你說吧．這該怎麼辦？"

　他真想砸了手機，不懂怎麼自己說出來明明是好好的話，怎麼溜了一圈全變樣了？老闆的大姨子，包養，他嫌自己命太長嗎？

　“要不，你今天來接我下班吧。”齊蘆很不在意道，“給大家一個驚喜。”

　王文遠掛了電話，抽了根煙冷靜一下。

　等到下午五點的時候，他頭一回提前下班，在秘書們詫異的目光裡鎮定地早退廠。從四海總部開車去項目公司，半個小時差不多了。

　他在售樓部門口等，從五點半等到六點半，只看見陸續下班的漂亮姑娘們，可一個也不是齊蘆。

　他隨便叫住一個人問，那人說，“齊蘆啊，她說今天要去康復中心．所以提前一會兒下班了。”

　MB，他被小丫頭給耍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