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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讀守則》第141章
141、第 141 章

  汪家固然受了刺激, 朱英榕也氣著了,他與錢太妃初初相認,原來有些隔閡阻礙, 叫不出口一個「娘」字,但讓汪家人這一鬧, 他下了決心:不管那許多,便公告天下, 正了錢太妃生母之名。

  方學士大驚來勸:「皇上,此時萬萬不可,臣等心裡明白,可如何與百姓們分說?悠悠眾口, 本易三人成虎,又有多少人肯認真分辨哪一半是真,哪一半是假——皇上執意而行, 是正中了寧藩下懷啊!」

  朱英榕緊緊抿著唇角, 候到他說完, 用力道:「朕不怕,朕受夠了!誰想知道,就叫他知道, 誰要議論, 就只管議論好了。朕從前聽見的還少了麼?與其由著她他們鬼祟祟的, 不如正大光明攤開來說,叫他們說個痛快!」

  方學士頭疼,他覺得這是孩子話, 天子家事也是國事,哪能這樣賭著一口氣來做。

  他又勸,朱英榕拿定了自己的主意,卻再不改口了,道:「先生是為了朕好,朕知道,但寧藩已經把謠言放出來了,朕不能不理會,而朕明知生母是誰,難道還要裝傻不認嗎?皇家以孝治天下,朕怎能帶頭做這個不孝之人?」

  方學士道:「皇上確實想認,臣等也不便阻攔,不過待平定寧藩以後,皇上仍有此意,那時再相計議不遲。」

  「那朕三番兩次改口,一時說不是,一時說是,天下人就不懷疑朕了嗎?」朱英榕反問。

  方學士有對策:「屆時四海升平,便有些議論,也不要緊。」

  「現在也不要緊,朕說了不怕。」

  「但寧藩——」

  「有王叔在京裡,寧藩不能拿朕怎麼樣。」朱英榕說著話,挺了挺小胸脯,「朕相信以王叔之能,能護朕周全。」

  方學士只有無奈。這若是純粹的國事,完全不用理會朱英榕的意見,閣臣們自可把意見拿了,但臣子管天管地,管不到皇帝認娘——從前某朝有類似故事,當時的天子生母都已亡故了,天子仍然哀毀,親祭生母棺槨,又加以追封。

  如今錢太妃還活得好好的,想按住朱英榕不認,如何辦得到?

  方學士下去,與其餘閣臣再度商議,三五天過去,議不出個結果,耳聽著外面的謠言倒是更喧囂了。

  閣臣們終於都急了,叫人去請朱成鈞來,小天子既把他當了靠山,那請他來,說的話,朱英榕也許還聽得進去。

  他們自管著急上火,朱成鈞閒閒散散,溜達著來了,進到殿裡,說的話也甚風涼:「認就認罷,多大點事。」

  方學士不料請來了個拆臺的,噎得有點瞪眼,連忙與他分析個中要害,朱成鈞點了個頭:「我知道,怎麼了?寧藩再厲害,還能靠著一根長舌把京城打下來嗎?」

  方學士:「……」

  朱英榕在上首偷偷笑了一聲——他不比朱成鈞肆意,倒要顧忌閣臣們的顏面,笑完幫腔點頭道:「王叔說得對,寧藩不過會使些小人伎倆。朕意已決,請先生替朕擬旨——嗯,朕可以加封太妃娘娘為太后嗎?」

  閣臣互相望望,倒是沒什麼人想起反對這一點:都攔不住皇帝認生母,單獨攔一個生母加封號又有什麼意義?

  錢太妃經歷坎坷艱辛,皇帝必然心有愧疚,若這種情況下還不加封號以撫慰酬報,那才令人奇怪。

  只是閣臣們仍不死心,又與朱英榕拉鋸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期間汪家也試圖來摻和挽回,來一回,朱英榕的決心堅定一回——他受夠這門貪婪又愚蠢的親戚了!

  不但堅定,他惱起來,想直接把汪家貶為庶民。

  方學士嚇一跳,忙又來勸:「皇上,先皇后雖不是皇上的生母,也是嫡母,昔日便有些——唉,不是之處,已經仙逝了,逝去不過一兩年,皇上便降罪先皇后的娘家,只怕不太妥當。」

  朱英榕這次聽了他的勸,他是大儒講官灌著聖賢書長大的,性子發得再尖銳時,也有一把尺比著,知道他想做個明君,那就得忍常人不能忍。他便轉而要求叫汪家人閉門思過,整理家事,再不許出來惹禍了。

  這件事方學士倒是可以答應,便應承了會去擬旨。

  朱英榕又再接再厲地提出,他就要與錢太妃母子相認,並予加封。

  ……

  江西方面的戰火還在燃燒,泰甯侯從關外撤兵回防京城,瓦剌那邊的形勢也要留神關注,再有許多日常政務,閣臣們分身乏術,終於撐不住了——算了,要認就認罷!

  九年前的真相隨著一旨詔書大白於天下,激起千層浪。

  閒話如火如荼地塞滿了京城的各個大街小巷,燃得比戰火還要猛,而熾烈的夏日隨之到來。

  沒完沒了的蟬鳴聲知了知了地與新一波流言競爭輝。

  展見星有點煩惱,不是為別的,錢太妃——不,現在應該叫錢太后了,又自後宮降下賞賜,自明旨以來,這是第三次了。

  「皇上,請您轉稟太后娘娘,臣不過微末之功,太后幾番後賞,臣實在受之有愧。」

  朱英榕原坐著,站起向她走過來:「朕看看,太后賞了什麼與你?」

  展見星微微躬身,將手裡捧著的一副文房放低些與他看。

  朱英榕一看笑了:「又不值什麼,太后心裡感激你,賞你,你收著就是了,總也用得著。」

  他想起什麼似的,衝展見星眨了下眼,「展中允,太后與朕說過,其實這也怪你。」

  展見星不解:「怪臣什麼?」

  「你要是娶了妻子,太后能召你的內眷進去說說話,自然就不必緊著賞你了。展中允,你年紀著實也不小了,你這樣的青年才俊,想與你說親的人該排著隊才是,你倒是為什麼一直不成親啊?」

  他語氣裡含著輕鬆的打趣之意,重新有了關心他的親人後心情開闊是一則,二則也是跟展見星真的熟了,跟心腹臣子說話,自然沒那麼多奏對規矩了。

  展見星不料他說上了這個,一時有點哭笑不得,不過這問題本身她不陌生,她這樣一個上好的「快婿」苗子,如朱英榕所說,有意來試探過的人多了,朱英榕只是其中年紀最小而身份又最高的一個而已。

  她先道:「皇上,臣一點小事,不便有汙皇上清聽——」

  「展中允,你說嘛,他們都走了,又沒旁人在。」

  已到下衙時辰,別的屬官確實已走了,展見星是因為又接了份賞賜,所以耽擱了一下。

  「……也沒什麼。」她推脫不掉,只好低聲道,「臣小時有個青梅竹馬的故交,不能,不能——」

  她對著朱英榕好奇而清澈的眼神,忽然有點說不下去,這套說辭她其實不是第一次拿出來了,從前同僚來試探時,她都是這麼婉拒的,但別人甚有眼色,聽到一個「青梅竹馬」,已把剩餘的說辭都補全了,往往唏噓著拍拍她的肩膀,歎一聲「中允」深情啊,就自覺轉移話題了。

  朱英榕再聰慧,還沒有修煉出這份成人的老練,這時候不曉得接話,只是興致勃勃地盯著她。

  「展中允,然後呢?」他還催了一句。展見星平素寡言,基本不提起自家的事,頭一遭說起,他是真的覺得蠻有興趣。

  展見星狠了狠心:「不能忘懷。」

  這一句一說,她自己心尖先顫了一下——好像她真有那麼一個不能忘懷的青梅竹馬似的。

  而後底下的話就順暢起來了,「所以臣暫時無意婚姻,也不想坑害好人家的姑娘。」

  朱英榕的目光變得有點同情:「展中允,你的青梅竹馬嫁給別人了?」

  展中允都二十好幾了,他的青梅竹馬應當和他差不多大,那哪有這麼大還待字閨中的老姑娘——這個因果朱英榕是能推斷出來的。

  展見星含糊地點了點頭。

  「那她可真是沒福氣。」朱英榕替她說話,又追問,「她是不是很美?所以你忘不掉。」

  展見星欲待再一次點頭,把這事含糊過去算完,但不知為何,大概從未有人與她聊到這個深度,她自己內心似乎也壓抑了太久,有些話硬生生衝破了她心中的桎梏,自作主張地找了道裂縫跑出來,她道:「——很美,也很好。」

  說完便後悔——在小天子面前胡說些什麼。但又同時忍不住莞爾,好像哄了一遭自己,無聊而有趣。

  「展中允,朕頭一次看見你笑得這麼高興呢。」朱英榕新奇地又望了她一眼,「你笑起來這麼好看,她還嫁了別人,真的沒眼光啊。」

  展見星笑著搖頭:「沒有,是臣不好。」

  朱英榕原來正砸吧著自己的話:奇怪,他為什麼不用英俊來形容展中允,而要說好看?

  未及深想,聽見展見星的回話,他感慨地點了點頭:「朕知道了,你都不肯說她一句壞話,看來是真的還惦記著。」

  把自己的好奇心滿足了,展見星再要告退時,他終於揮揮小手放人了:「你回去吧,朕也要去和太后二弟一起用飯了。」

  **

  展見星捧著筆硯往外走。

  一出宮門,秋果從門旁不遠處蹦過來:「展伴讀,爺叫你來用飯!」

  展見星一怔,微微遲疑——她莫名地還有點心虛:「王爺有什麼事嗎?」

  秋果左右望望,見無人,捂著嘴巴小聲告訴她:「許伴讀上京來啦,想見你。他不好露面,爺就叫我來喊你一聲,現在就在十王府裡等著。」

  展見星吃了一驚,忙點頭:「好,走吧。」

  她從朱成鈞那裡得到了許多轉述的許異的話,但許異本人,她至今還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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