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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讀守則》第41章
41、第 41 章

  春光明媚而過,初夏不覺而至。

  時間邁進四月初, 楚翰林終於連教帶算地將所有賬冊整理清楚, 但他沒有直接將結果說出, 而是讓學生們按照他教的辦法去從頭核算一遍, 得出結論後再與他印證。

  三個學生通力合作了七八天——包括朱成鈞在內, 他不耐煩做一切案牘之事,包括算帳在內, 這跟他啟蒙太晚有關, 這麼大才有先生教導,從年紀來說已過了培養讀書習慣的最佳時候。

  但不要緊,真有人肯下功夫寸步不離地管著他,還是管得出成效的。這次加的賬務他就被迫學了下來。

  天氣漸漸暖熱,人的衣衫也輕薄起來, 這一日吃過午飯後,三個人聚在一起做最後的核對, 朱成鈞已只穿件單衣, 他把衣袖呼啦一下拉上去, 喊展見星:「你看。」

  他動作幅度很大, 這一下快把袖子扯到肩頭上去了,露出來整條白得晃眼的胳膊, 把展見星唬得瞬間轉過了臉:「你幹什麼?」

  朱成鈞伸手拉扯她, 堅持道:「你看。」

  展見星還是不願轉頭,倒是許異說了一聲:「九爺,你這胳膊怎麼青了一塊?」

  「兩塊。」朱成鈞糾正。

  「……」展見星遲疑地掉轉過身, 朱成鈞不再理會許異,抓住機會立刻將胳膊伸到她眼皮底下去。

  他上武課不要人督勸,練了一陣子已經初見成效,手臂上的肌肉薄而勻稱,加上他本來白,便顯得好看又有力,正因如此,上手臂靠近內側的地方那一小塊淤青就十分顯眼。

  朱成鈞自己把手臂扳了扳,果然,更裡面一點還有一塊淤青,那裡的肉嫩,更禁不住損傷,邊緣都泛出了一點紫。

  許異傻乎乎地道:「九爺,你這是上武課磕到的嗎?真辛苦啊。」

  展見星沒辦法裝這個傻,她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慢吞吞地道:「……我掐的?」

  朱成鈞道:「不然我磕就磕出這麼點?」

  許異下意識拿手指去比劃了一下,然後張大了嘴:「好像真是的——見星,你有點狠啊,掐這裡很痛的。」

  展見星完全把頭埋到了賬冊裡,吭吭哧哧地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這樣。」

  她開始沒想掐朱成鈞手臂內側,但掐外側掐不動,或者沒多大用,朱成鈞仍舊睡眼惺忪的,就醒著也不精神,她急了,才越掐越裡面,但、但她沒想到能把他掐出兩塊青來啊。

  展見星真覺得羞愧了,她來伴讀,把伴讀的王孫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這算怎麼回事兒。

  「你幹嘛?又沒怪你,就是叫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朱成鈞把袖子放了下來,表情甚是平靜,但是眼神透出滿意——就好像他被人掐成這樣他還得了便宜似的,補充打擊展見星道,「我沒留神,昨晚我洗完澡穿衣裳,秋果發現的,大驚小怪地嚎了半天。」

  展見星更垂頭喪氣了。

  「九爺,對不住,先生有了戒尺,你還打瞌睡,我怕先生打你才掐的,哪知道……」

  這還不如讓楚翰林打手板呢。沒看到淤青,她不知道自己下手這麼重。

  朱成鈞怔了一下——這與純粹表情上的木待不同,他實在極少發怔,怔完後嘴角就揚上去了,他一這麼笑就顯得很邪:「藉口,你就是想掐我。」

  「沒有,我好好的想掐你幹什麼。」

  「我不管,你給我也掐一下。」

  展見星沒怎麼猶豫就伸了手:「行吧——唔。」

  朱成鈞報復的一下沒掐在她的胳膊上,而是直接掐在了她的臉上,把她嘴巴都掐扁了。

  許異趕忙拉架:「九爺,別,見星也是替你著想——」

  他挺護著展見星,朱成鈞明顯偏向展見星他也不妒忌。

  他模糊覺得展見星跟他們不太一樣,不只是性情上的清冷堅韌,那堅韌裡還奇異地摻著一點柔弱——這柔弱與性情無關,他說不出來到底怎麼回事,總之就覺得不能欺負他,哪怕是鬧著玩。

  朱成鈞不管,他另一隻手也上來了,展見星臉都被他扯變形了,忍受不了地開始拍他,哄鬧成一團之時,楚翰林進來了。

  學生們各歸各位。

  楚翰林手裡拿著一本冊子,走到上首書案前,問他們:「都算出來了嗎?」

  展見星站起來,把一張紙遞上去:「先生,算清楚了。」

  紙上寫著歷年的最終盈虧,楚翰林低頭看過,又問道:「如此,你們覺得這帳目大致上是無誤的?」

  許異點頭,展見星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頭,只有朱成鈞直接搖頭。

  楚翰林先問展見星:「這結果由你謄寫,你為何猶豫?」

  展見星道:「先生,我不懂田地上的事,只是覺得,我們搬回來的一共是六年的細帳,這六年之中,除了第一、二年,其餘四年的產出都逐年遞減,雖然減得不多,也有點奇怪,難道連續四年都沒有豐收之年嗎?我和母親最近兩年搬到了大同城裡,鄰居們不少在鄉下有一點田地,並沒有聽誰說過有什麼災禍導致田地減產之事。」

  許異驚醒:「對,我也沒聽我爹說過!」他爹是軍戶,非戰時要屯田自給自足,其實便和農戶差不多,但有仗打時又要衝上前線,所以十分辛苦。

  楚翰林點頭微笑,又問朱成鈞:「九郎,你呢?這六年你都關在代王府裡,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你又因何覺得帳目有疑?」

  朱成鈞乾脆地道:「我不知道賬裡有什麼鬼,我就知道姚進忠不對,他給我時就拖拉,看我帶走又發傻,這賬盤出來就算對,我也覺得不對。揍他一頓,肯定不冤。」

  「……」楚翰林本來正要欣慰地點頭,點到一半點不下去,乾咳一聲,「九郎,你疑心得不錯,但教訓下人,還是要有證據才能服眾。」

  朱成鈞「哦」了一聲,但看他表情,聽沒聽進去就很存疑了。

  楚翰林不去管他,把手裡的冊子揚了一下:「你們能自己多想一步,不為賬面上的數目所迷惑,很好。我請人從府衙存的地方志裡抄錄出了這六年以來大同的旱澇蟲害暴雨等記錄,你們對照著這份記錄,再查證一遍。」

  他和羅知府是同年,羅知府縱然高升走了,一封手書送回來,這點瑣事府衙裡一個小吏就能辦,誰會不給他這個面子。

  接下來的兩三日,學生們便又陷入另一輪對賬裡,姚進忠的帳目裡自然也會有簡單的天時記錄,不然他拿什麼名目報減產。

  這時候三人對帳目比先前多出了興趣和熱情來,這就像找茬,找到了就是成就。因不需要再一筆筆去核算,便也不需要耗那麼多時間,三日後,新的結果報到了楚翰林面前。

  許異率先咋舌:「十成收成,至少昧了三成。他好大的膽子啊,這是欺負你們從前出不去,什麼都由著他說。」

  太陽大些就敢寫旱,下場暴雨就是澇,更別提蟲害之類的了,反正一府主子都關著,沒人能跑去看田裡到底有蟲沒蟲。

  姚進忠自以為做平了的賬,其實只看有沒有人用心追究,一用心,假的就是假的。

  楚翰林對這個結果就很滿意了,這與他算出來的差不多。學生們能把一個四十頃田莊的賬由頭至尾查漏補缺地徹底理清,其中長的知識遠不是讀一讀聖賢書就能得到的。

  他看向朱成鈞:「九郎,你怎麼說?」

  這是要問他下一步如何處置了,畢竟現在是他的莊子了。

  朱成鈞道:「放著。」

  楚翰林笑道:「真查出問題,你反而不喊打喊殺了?」

  「他吞的是我大哥的銀子,又不是我的。」朱成鈞很平和,又似乎恩怨分明地道,「以後等他吞我的,再說。」

  怎麼說?自然是拿著這些賬去跟他說了,朱成錩若知道奴才敢侵吞他這麼多財產,能下令直接打死,姚進忠不想死,那從今以後就只有老老實實的。

  他從前能吞朱成錩,日後反而不能再吞朱成鈞。

  楚翰林一愣,明白過來,禁不住伸手點他:「你——唉,你幸虧不讀書!」

  讀了書得精成什麼樣兒!

  朱成鈞身板馬上直起來了:「先生是說我還是不讀書的好?」

  「你更得讀。」楚翰林板了臉,又還是漏出一點笑意來,「禮義仁智信,只有聖人言才能教給你,你不許偷懶。」

  朱成鈞:「哦。」

  展見星替他把核算結果夾到賬冊裡去,又和許異一起,把賬冊重新一本本重新搬回了楚翰林的屋裡。

  接下來日子本該如常了,朱成錩發現了弟弟沒那麼好啃,暫且收了手,姚進忠沒得吩咐不敢如何,偶爾會對失去的賬冊生出一點忐忑,但見朱成鈞沒有進一步反應,他便也漸漸放下心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一次的波折,從外面來了。

  城郊一個年愈六十的老太太,向縣衙遞了狀子,狀告代王府名下莊田小榮莊強奪民田二十畝,致使她與獨子流離失所,數年困苦,衣食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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