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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讀守則》第43章
43、第 43 章

  展見星與許異現場圍觀了朱成錩是怎麼吃虧的。

  朱成鈞這麼跟他的嫡長兄回話:「大哥,縣衙那個縣令告我們去了。」

  一句話就把朱成錩說蒙了:「什麼?」

  他目前得到的信息只是有個老婦去縣衙告了代王府, 怎麼變成縣令告了。他因此不大耐煩, 隨口道:「你哪裡聽來的閒話, 聽錯了, 讀你的書去, 別亂跑亂打聽。」

  「沒錯,那個縣令已經寫奏本把我們告到皇伯父跟前了, 不知道說了什麼, 應該沒好話。」朱成鈞一板一眼地道。

  朱成錩這下怔住,顧不得再懷疑,忙追問:「你從哪打聽的?」

  「我聽見府裡有人在說我莊子的事,就跟先生告了假,去縣衙看了一下, 縣衙人都這麼說。」

  縣衙都傳開了,那再不會有錯, 朱成錩又驚又怒, 少有地失了態, 一巴掌拍在桌上:「李蔚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這不能怪他輕敵, 他是未來的代王,親王之尊, 怎麼會把區區一個縣令看在眼裡?

  朱成鈞問他:「大哥, 我的莊子到底怎麼回事,真侵佔了別人的田嗎?皇伯父不會怪我吧,我不知道這些事的。」

  他這是當面就甩起鍋來了, 但朱成錩也沒法否認,小榮莊原來在他手裡,皇帝本都知道,李蔚之實際上就是告的他。

  朱成鈞繼續撇清:「我一粒的收成都沒有見到呢。」

  「好了,知道了,跟你沒關係!」朱成錩本已心煩,再聽他喋喋不休,更惱火了,暫沒空理他,吩咐人:「去把姚氏那兩口子給我叫來,立刻就來!慢一步爺敲斷他的腿!」

  代王府共有兩千多頃王莊,他只知道裡面少不了有些來歷不乾淨的,但到底各自怎麼來的,他早不記得了,只能問莊子上的主事。

  這樣的狠話放出去,姚進忠和姚氏哪敢怠慢,在午飯前連滾帶爬地趕了來,得知為了這事,姚進忠倒是馬上就能給出回話,跪著道:「大爺,您忘了,那莊子原來是三千九百餘畝,您嫌這數字難記,從府裡遞出話來,叫老奴去周圍打聽打聽,有合適的田地就買一點進來,湊個整數,老奴得了您的吩咐,便去辦了。」

  這一說,朱成錩才想了起來,道:「不錯,是有這事。那我倒要問你了,我叫你去買,你怎麼辦成了侵佔,叫人隔了幾年把我告到衙門去了?」

  他這下自覺道理上無虧,都是底下人辦事不利壞了他的名聲,便狠狠地怒斥姚進忠,「爺的臉都叫你丟盡了!」

  姚進忠趴在地上,臉苦巴地快把肉裡的油脂都擠了出來,卻不敢大聲,只能小心翼翼地道:「可是,大爺,您沒撥銀子給老奴呀——」

  空口叫他去買,他總不能自己往裡倒貼銀子吧?一畝地約五兩銀,二十畝就是一百兩,他那時候才接手田莊,哪裡掏得出這麼多錢來——就掏得出,也捨不得。

  好在代王府沒錢,勢還是有的,對付一個老婦不費吹灰之力,姚進忠分文不花,「漂漂亮亮」就把這差事辦成了。

  朱成錩不管這些,繼續怒斥他:「你沒長嘴?我一時忘了,你不知道提一提?!」

  姚進忠磕頭道:「是老奴的錯,因王府那時關著,爺帶一句話出來都不容易,老奴不敢為這點小事煩擾,就想自己找轍罷了。」

  展見星和許異站在門外,對視一眼,都看得到彼此眼底的鄙夷。

  這事的實際經辦人是姚進忠不錯,但朱成錩叫人買田不給錢,不就是暗示人去搶嗎?分明是上樑不正下樑歪,還裝模作樣。

  朱成錩嘴上那麼罵,心底對於自己的實際作為並不是全然沒數,就算把姚進忠罵到狗血淋頭,畢竟不解決問題。

  他低頭看了姚進忠一眼,目光有些陰冷。

  旁邊跪著的姚氏心底一寒,連忙砰砰磕頭:「大爺,饒命啊!」

  她看得懂朱成錩的眼色,那是打算把他們推出去頂缸了!

  朱成錩的怒氣看著已經平復下來,他淡淡道:「吵什麼?現在求饒,當初為什麼要去侵佔民田,埋下這個禍根?」

  這是真的要推給他們!姚進忠也傻了:「大爺——」

  「大哥。」朱成鈞忽然道,「我看過那個縣令斷案,他膽子很小,二叔一嚇唬,他差點連公案都讓給二叔,為什麼現在敢跟我們作對了?是不是受了誰的指使?」

  朱成錩怔了一下——不是為朱成鈞問他的話,而是他已經有陣子沒聽見朱遜爍的名號了,他自京城返回大同以後就致力於消除二房一家在府內的影響,下人們不敢觸他的黴頭,識相地再也不在他面前提起朱遜爍來。

  朱成鈞好像要說服他,加強了語氣道:「他真的沒用,二叔把他的公案拍得啪啪響,還代替他亂錄口供,指使他的衙役,他連個『不』字都不敢說。展見星,我沒記錯吧?」

  他扭頭,展見星在屋外躬身,道:「是。小民不敢說李縣尊的是非,從心底來說,其實也不怪他。因為當日那件案子,都是二郡王在顛倒黑白,越俎代庖,李縣尊並沒有做什麼。」

  她似乎在替李蔚之說話,但所謂「沒有做什麼」,本身就是最大的錯處。

  李蔚之可是一縣之長,朱遜爍在他的衙門為所欲為,他連句硬實的話都說不出來,把縣尊做得與外面的圍觀百姓無異,這是多麼諷刺的事啊。

  相同的話,聽到不同的人耳裡,起到的是不同的效果。

  朱成錩的關注點就不在李蔚之的瀆職上,而是忍不住想深了一步:一個這麼懦弱無用的官員,在面對朱遜爍的時候慫得像個孫子,到他這裡,怎麼忽然就找回了縣尊的感覺?

  敢接狀子,還敢告禦狀!

  這份骨氣在面對朱遜爍的時候怎麼就沒拿出來一點?

  難道他比朱遜爍好欺負麼?

  至於是否受人指使的疑問,他也想了一下,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思路便不由又回到了李蔚之的今昔對比上,越想,越把自己的臉色想得陰晴不定。

  姚進忠窮極生智,忙往裡加了一把火:「大爺,李蔚之這是沒把您放在眼裡啊,我們好好的沒招他惹他,他倒接二連三地派衙役來羞辱爺,他那腿是多貴重,不能親自來見一見爺?衙門從此要都這麼辦事,說傳爺就傳爺,爺的面子可往哪擱呢!傳到別的王府裡,都該笑話爺了!」

  他這挑撥之意太明顯了,朱成錩聽出來,倒冷靜下來,斥他道:「你閉嘴!」

  姚進忠急道:「爺——」

  「那縣令已經告到皇伯父跟前了,你還挑大哥生氣,想害大哥不成?」朱成鈞打斷了他。

  朱成錩聽了,縱然對這個弟弟已生忌憚之心,也不由點頭:「正是。你這老貨,為了遮掩自己幹過的事,就想把爺挑到前面鬥,我看,該先把你敲上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姚進忠倒不甚怕,他肉厚,咬一咬牙就扛下來了,可看朱成錩這口風,是真的準備棄卒保車了,他作為棄子,又還有什麼好下場?

  他整個人都絕望了,旁邊的姚氏更撐不住,已經快癱倒在了地上。

  朱成錩皺眉思索,怎麼推替死鬼推得漂亮,耳邊聽得朱成鈞道:「大哥,我走了。」

  他心不在焉:「去吧。」

  「我去找縣令說,把田還給那個老太。」朱成鈞像是在跟他稟報,「還了我還有很多,夠我用的。要是還有別人告我,我也還他。總比惹了皇伯父生氣,把我的田都收走好。」

  這話聽上去甚是小家子氣,四十頃地算計來算計去,又是怕被收走,朱成錩都懶得看他,道:「隨你——等等!」

  朱成鈞已經往外走了,面無表情地扭回頭:「啊?」

  「誰告你你都還?你怎麼能都還了?!」朱成錩責問他。

  朱成鈞道:「不會還完的,肯定能留點。」

  朱成錩自覺如夢初醒,怒道:「這個口子就不能開!還了一個,十個、百個都湧上來,有的沒的個個想從代王府身上撕下一塊肉,什麼時候是個頭?這個李蔚之,其心可誅!」

  朱成鈞道:「我沒叫大哥還,只是我還。」

  朱成錩訓斥他:「在外人眼裡,有什麼差別?行了,讀你的書去吧,少瞎出主意。」

  朱成鈞這時候終於道:「不能還嗎?但是我已經寫信給皇伯父了,說我願意還,先生剛替我送出去,還誇我了,我覺得我剩下的田應該能保住。」

  「你——!」朱成錩氣得伸手指他,「鼠目寸光的蠢貨!」

  朱成鈞木木地看他,也不回嘴。

  朱成錩一腦門官司,連罵他也沒空了,連連揮手:「去去去,別在這杵著,看見就心煩!」

  朱成鈞從善如流地領著兩個伴讀走了。

  **

  天將傍晚時,朱成鈞還在校場上揮拳。

  展見星和許異結束了下午的課,跑來陪他一會兒,站在旁邊看著。

  姚進忠輕手輕腳地挨著校場邊緣走了進來。

  孟典仗見是個生面孔,看著像是要回事的模樣,便點點頭:「九爺,今天到這裡了,屬下告退。」

  他離開,朱成鈞收了拳勢,展見星跑上去把一塊乾淨的布巾遞給他。

  朱成鈞滿頭汗水,接過來胡嚕一陣擦。

  姚進忠趨到跟前,行了個禮,小聲陪笑道:「九爺。」

  朱成鈞微淺的瞳眸從布巾後露出來,看了他一眼:「你沒事了?」

  這一眼不含任何情緒,可是又蘊了一切的了然於心,姚進忠心肺脾胃裡好似被一陣涼風吹遍,他瞬間知道自己隱隱的感覺沒錯,立時跪下了:「老奴——多謝九爺救命之恩。」

  「大哥準備怎麼樣?」

  這是隨口一問,然而也是探問,姚進忠毫不猶豫地道:「大爺取捨之後,決定絕不向李蔚之低頭。」

  所以,他才沒事了。朱成錩既然不準備讓步,那就不會再推自己人出去。

  朱成鈞勾了唇角:「我知道了。」

  姚進忠見他沒有別的話,不敢多停留,恐怕落入朱成錩的耳目,磕了個頭,默默去了。

  他心底有許多感觸,一時說不出來,只覺得自己於這人心詭譎之間,大大地長了一回新的見識。

  走出去十來步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朱成鈞擦完了臉又擦脖子,脖子擦完了,把滿是汗漬的布巾一丟,蓋到了先前遞給他布巾的少年臉上。

  少年甚是惱火,把布巾拿下來,衝著朱成鈞抱怨了句什麼。

  隔得有些距離了,他聽不清,只見朱成鈞把兩隻手臂枕到腦後,然後發出了得意的笑聲:「哈哈!」

  姚進忠:「……」

  ……呃,這人心詭譎之處,他生出了新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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