蹣跚學步
一下朝,斐一就反應過來。李閣老,大概是江之鄴的人。
他沒有告訴斐一,而是用這種方式抛磚引玉。李閣老舉薦的那人有明顯的德行缺失,就算她同意,也會被君堯駁回。一方面磨練斐一,一方面替她鋪路。
斐一越想越激動,想去和江之鄴確認,却哪也找不到他,只好回了寢宮。
回想起來,那日清晨斐一被美色熏心與執劍胡鬧完,天已經大亮。爲了不在江之鄴的課上遲到惹來大駡,她匆匆離開了君後的寢宮,也沒來得及安排執劍的去向。
等她忙完事情,再送賀雲霆離開後,已是半個月過去了。
她也在心裡自責自己的粗心大意,還不知執劍心裡怎麽想。
這個情形怎麽看怎麽都像是拔x無情啊……
正巧今日上朝見到君後,她便打算去找他聊聊,順便安排執劍頂替賀雲霆的位置做她的近衛。雖然最近,那個試圖刺殺她的神秘人沒有出現過,還是不能放鬆警惕。
出門前,斐一命來喜拿來一個軟布包裹,打開察看了一番。
一隻陶瓷做的小猫躺在包裹中央,作了打盹的樣子。猫眼愜意地眯起,兩隻耳朵也是微垂,用長尾巴把自己圍成一個球。
斐一從執劍那聽說君堯與他死去的小猫的故事後,便命人做了一隻假的猫兒。本來有毛的更逼真些,但又不能去殘忍地從小猫身上拔真毛,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陶瓷代替。
手感雖然稍差,模樣却是一等一的可愛。
這下,不討猫咪喜歡的君後也能看看這隻陶瓷猫慰藉心靈了。
斐一美滋滋地包好小猫,親自端著它,帶著來喜去尋君堯了。一打聽,才知道君堯罕見地沒有在書房處理公務,而是在下朝後,去了御花園中的太明湖泛舟。
太明湖中央種了大片的蓮花,精巧地留下間隔,允許小船在花叢中穿行。
青綠與潔白交織,將一葉扁舟包圍在其中。遙遙望去,只能看到小船的棚內坐著一個清傲的身影。
「君後,君後!」隔得太遠,她的聲音傳達不到。便叫了個侍衛也撑著小船,追上越走越遠的君堯。兩船相碰,她掂著脚尖上了君堯的船,再打發走送她來的侍衛。
君堯道了一聲「陛下」就當是行過禮了。
斐一打量這小船,才發現做工極其精美。一個遮陽的小棚內軟塌與小桌子等一應俱全,角落還有一壺清水燒得翻滾。清茶的香味伴著蓮花美景,倒是一種享受。
「君後,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嗎?」
君堯給她也倒了一杯茶水,行雲流水舉止優雅,看得斐一目不轉睛。他聽到斐一的關心,目光微微轉暖,回答:「是,多謝陛下關心。」
本來,他因爲沒有原因的煩躁讀不下公文,便來湖中散心。可坐了許久,心中鬱結還是沒有消散。
倒是她一來,縈繞腦海的焦慮便减緩許多。
斐一鬆了口氣,發自內心地笑了,嘴角浮現兩個小巧的梨渦。「那太好了。對了君後,這個給你。」她掏出小包裹,遞到君堯面前。
乖巧可愛的陶瓷小猫,在她雪白的手心躺著。
他的心,似乎也被捧在那雙柔荑之中。
一瞬間,斐一覺得君堯仿佛露出了小孩子般無措的表情。
像收到了聖誕老人的禮物,一時無法相信這種幸福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心中陡然生出心疼與憐愛,只是一個陶瓷的小玩具而已,她小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個……
「……」斐一娥眉輕皺,腦中一閃而過熟悉的感覺。
「多謝……陛下。」君堯回過神,接過了她手中的陶瓷小猫,表面還殘留著她溫暖的體溫。他從無數人手中收到過無數個禮物,有金銀珠寶,有山珍海味,但還是眼前這個最合他的心意。
嘴角勾起,展露出一個淡然而皎潔無暇的笑容。
仿佛蓮花初綻,在月下氤氳出銀色的光暈。
「臣會珍惜的。」
「哦、哦!」
斐一緊張地搓了搓手。君堯笑起來比板著臉要俊美不止一星半點,視覺上的衝擊力不可小覷。不得不說,斐一幾乎天天看到他這張臉,還是時不時會被驚艶到。
「對了,君後。霆將軍走後,朕身邊就沒有近衛首領了。」斐一被他笑得心頭小鹿亂撞,不過腦子便把執劍的事說了出來。
「可不可以,把你的執劍,借給朕……」
君堯臉上的笑意潮水般退去,刹那間又恢復了往日的他。
前所未有的憤怒與羞惱襲來,手中的陶瓷猫也變得冰冷刺骨。
正巧小船已經漂到了岸邊,君堯站起身,按捺著心中快要衝出胸膛的情緒,把小猫塞回斐一的手中。轉過身說:「原來陛下已經把禦下之術學得這麽好了。」
茶水翻滾的聲音,一如他的心火獵獵,灼燒得心頭又開始抽痛。
斐一險些沒接住小猫,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這才反應過來,君堯以爲她是給個甜棗打一巴掌,用小猫討好他來交換執劍。
「君後,你誤會了,朕不是這個意思。送你小猫,只是……」斐一懊惱地說道。但君堯只是背著身不說話,一副執意要她離開的樣子。
想到剛才君堯差點打碎了小猫,斐一心中也生出一股無名火來。
明明收到禮物時那麽開心,爲什麽又這麽輕易地放手?
「君後真的誤會朕了,但既然你不想看到朕,朕就讓你一個人先冷靜冷靜吧。」她輕嘆一聲,捧著小猫準備上岸離開。
「……」
君堯頓覺,指尖的力氣也隨著她的離開被抽走。
「……別。」斐一的手臂被身後的男人抓住,語氣中帶著一絲掩蓋不及的悔意。
君堯在她即將離開時,轉身拉住了她。「陛下,別走。」
之前爲了傷口的事,他也氣走過她一次。重蹈舊轍,不同的是。
這次,他學會了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