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沒忘記。

那聲音說不要去尋她。

但是葉玄月聽得懂聲音裡頭的意味，並不是不愛——只是迫不得已，所以才只能夠剋製罷了。

她記得聲音裡頭的痛苦。

她這麼一路兜兜尋尋，到如今為止——還是沒有見到她。

她在靈武大陸的時候，心裡頭唯一的念頭便是要到凌天大陸，找到自己母親。

葉玄月的指端有些微微發白，少女的聲音雖然淡定。

但是冷莫燃太了解。

他太了解葉玄月的倔強，她不過是在強自忍耐罷了。冷莫燃看著她，若不是有人在旁，他幾乎想要將她擁在懷裡頭。

他就是不想放開她。

他就是想要天長地久，在她身旁。

不需要遲疑。

不需要思考。

這天下之大，他只要她。

冷莫燃看著眼前的少女，葉玄月眨了眨眼睛，她這樣做，也是擔心自己的眼眶濕潤被旁人瞧出，然後葉玄月站直了身體，她轉過臉看向諾奴。

她低聲說道。

「我們便走便說吧。」

諾奴看著她。

他看著她，然後開口問道。

「你想好了？」

葉玄月點了點頭。少女的聲音清冷之中帶了幾分倔強。

「我同旁人不同，有些事情，我若是想要知道，那麼不論如何，我也必須一定知道不可。」

「我想要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自然應該去問個明白的。」

「她讓我不要去找她，可是越是如此，便證明她的處境越危險越糟糕！」

葉玄月抬起頭看著諾奴，她的聲音已經有細微顫抖了。

「她在扶雲塔之中，一點兒都不好，對不對？」

諾奴不忍心同這少女的眸光對視。

他也有些不忍心回答葉玄月的問題。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葉玄月聽見他開口說道。

「你若是想要去皇宮，我帶你去。」

……

葉玄月同程諾往皇宮的方向趕去，程諾已經是頂尖的絕世高手，皇城對於他來說，幾乎是百無禁忌——只要不激發皇城大陣。

葉玄月被他帶著往皇宮的方向趕去。

葉玄月聽見他輕聲說道。

「她是個很善良的人，善良到，不像是從小像是這樣的地方成長的，其實我能夠想象到，當今的陛下，當年一定極其疼寵她。」

「幾乎寵得不顧一切，所以才能夠有你娘親那般不沾染塵埃的性子。她自小修鍊，天賦極高，生得又那般美。」

「可是這些卻都不是我喜歡她的理由。」

「我當初……當初覺得，那就像是一道光。」

「我在黑暗裡頭走了很久很久，很累很累。我想要放棄，我覺得閉上眼睛，或許我就會斷氣，死亡，墜入輪迴……但是她就是那道光。」

葉玄月知道。

她都知道，她見過諾奴的記憶，但是她此時此刻依然沒有打斷他的話，安安靜靜地聽他說下去。

「我當年在邊關很苦。」

「在血脈之力爆發的時候，我想到的是她的臉。」

「她在笑。日光灼熱……鮮血流淌出來，我感覺她在笑，她說你見不到我了。」

葉玄月不說話了。

她知道諾奴為自己娘親做過很多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哪怕是提一提，都覺得動容，她看見過許多，所以她知道眼前這男子的癡。

這個世界上，癡人最多，也最苦。

「我後來見過她一次，我那時候已經是皇朝的大將，見過她，她的靈獸是一隻很美的鳳凰，她站在那裡，卻沒有半點架子。」

「笑起來，同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宛若小仙女一般的她一模一樣。我心頭那瞬間就覺得這輩子沒有遺憾，原來從始至終，我只要看見她，就覺得滿足了。」

只要見到她。

哪怕一面。

以後回憶起來，還能夠記得住她的臉，他都覺得滿足了。他從小擁有的東西太少，幼年為奴僕，吃一頓飽飯都是奢望；被人辱罵，甚至做過旁人的奴僕，一生如此淒苦——他自卑於自己的出身，也自卑於自己的面容，自卑於自己的一切……

她是高高在上的仙女一樣的人物。

她太好。

她好到他自慚形穢，愈發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十二萬分的狼狽。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配得上她。

所以他最大的心願。

就是記得她的面容就好了。

諾奴的聲音很輕，娓娓道來。

有些沉甸甸的情感，被他訴說得雲淡風輕。

葉玄月輕聲說道。

「諾叔叔……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娘親，你喜歡她？」

諾奴微微一愣。

他低聲說道。

「沒有。」

「我告訴她，我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她年幼的時候救過我。」

「可是她只是笑了笑，說沒什麼，救人是應該的。」

但是如此，才顯得讓人沮喪。

他對她，從來都是連喜歡都不敢多說一句的。

葉玄月的聲音也很輕，很輕，像是一陣風。

「可是喜歡從不卑微。」

「如果諾叔叔日後有機會見到她，你親口告訴她吧。」

「你便不會遺憾了。」

葉玄月不知道自己娘親是如何看的，但是她甚至不知道有一個人喜歡她。

知道了，諾奴至少此生沒有遺憾了。

程諾沒有想到葉玄月會這麼同他說，他的神情微微一愣，然後他輕聲說了一句好。

「好。」

他那一日同宇文盈單獨聊。

宇文盈的情緒有些激動，她也說了喜歡他——她說這麼多年，她都喜歡他。

一個女子付出青春年華在他這樣的人身上，他不能說她是浪費，但是那份沉甸甸的心意，他終歸是要辜負的。

他是一個偏執的人。

認定了，從不悔。

但是他知道她的感情。

那麼……

他有勇氣，親口說出自己的感情麽。

諾奴深呼吸了一下，他看著身旁那年幼的少女，他的年紀，看她，自然是看待後輩的心態了。

她是那個女子的女兒。

她是她的女兒啊。

但是她是不同的。

越相處，就覺得她是勇敢堅韌的，她倔強，有原則。

果然不同。

葉玄月沉默了一瞬，繼續問道。

「你也不知道，我爹爹是什麼人麽？」

諾奴苦笑起來。

他不知道。

他也想象不了，會是什麼樣的男子，會讓她甘願生下孩子，但是……他頓了頓，低聲說道。

「那應該是一個很好，也很強大的人吧。」

單單是從葉玄月身上便能夠看得出來。

這少女的天賦太過強大，已經超過了皇城的皇族——那只能夠證明，她的血緣另外一半來源，一定也是強大得出奇！

只是他這麼多年從不出現。

諾奴其實也隱隱想要查探，但是卻發現完全是無跡可尋。

若不是有葉玄月作為最好的證據。

這個人，像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一般。

葉玄月的眼眸微抬——眼前已經快要看見宮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