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之舟沉默不語。

他上了車，而車輛駕駛過轟炸區，肉眼可見的，處處皆是虎豹豺狼。他剎那之間陷入沉默，轟炸區到處皆是倉皇逃離的人群，每個人臉龐之上都帶了強烈而且難以形容的驚恐，顯然是害怕到一定境界，臉頰之上的神色疲憊無比——他們慌張地逃離。

但是等待著他們的是前途叵測的命運。

簡之舟沉默許久，他方才開口問道。

「還能夠找到一片凈土麽？」

他抬起頭來，看向身旁的人，而簡之舟身邊的男子，則是被簡之舟這句話問住了，隔了許久之後，方才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猶豫片刻，開口說道。

「可能……」

「真的沒有了。」

「沒有凈土了。」

「一旦陷入到這種旋渦之中來，一切都成了模糊一片的血肉機器，我們身不由己，得不到哪怕一絲半點的救贖——我們沒有辦法，誰也沒有辦法從這能夠把人命絞得血肉模糊的機器之中逃離出來，誰也沒有辦法……」

簡之舟身旁的男子深吸一口氣，然後他低聲說道。

「我們有我們的弱勢，我們什麼都比不上他們，設備——後勤，一切都是一塌糊塗，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轟炸我們的本土，但是我們只能夠被動防禦，疲於奔命，毫無辦法……」

這男子苦笑著搖頭。他是真的無奈，但是也沒有辦法。反而是簡之舟，他安靜地看著遠處破敗不堪的地面，他說道。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麽？」

耳畔是孩童的哭聲。

血肉橫飛——那些清脆的哭聲，彷彿就在耳畔綻開，一點點地，滲透到人的心底深處去，簡之舟沉默許久，然後他低聲說道。

「也許可以有辦法的。」

……

耿白帝見到簡之舟的時候，他聽見他問道。

「如果可以調配糧食，難度是不是現在很大？」

對面的男子點了點頭。

「主要是沒有配合的通道。這是最大的問題，比起這個問題，其它問題其實都沒有那麼突出了。我們需要一個合適的渠道——而且，工廠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所以竭盡全力的運轉，但是我們畢竟掌控的資源有限，正因為如此，所以打不開局面——」

他還要說下去，簡之舟卻說道。

「如果攻打他們的本土呢？」

對面的人愣住了。

當天傍晚。當敲門聲響起，一個風塵僕僕的少女出現在了簡之舟的面前，簡之舟朝著這個少女點了點頭，然後他認真地闡述了自己的想法，對面的少女聽見他說攻打本土，她倒是一下子眼前一亮，然後她不假思索地說道。

「如果可以，當然要做。沒有道理，隻準許他們打過來，卻不許我們打過去的呀！」

這少女笑眯眯地看著簡之舟，然後她點了點頭，伸出手托著腮幫子，她說道。

「我能不能打頭陣？」

簡之舟有點頭疼，主要還是擔憂——而且按照這個少女的脾氣，這件事情，感覺她好像是真的能夠做得出來的，這才是最讓人頭疼的一點，他忍不住地抬起頭看向這少女，隨即認認真真地告誡這少女。

「念念——你聽我的話，別隨便胡來。」

這少女嗷了一聲，仍然乖巧地盯著簡之舟的眼睛看，隨即眨了眨眼睛，簡之舟聽見這少女說道。

「我不胡來。」

「你忘了麽？我可是有特殊能力的，而且我肯定是有把握，才會這麼說呀，我有把握，我能夠保護我自己。我走過來的時候，看見孩童的哭聲——當真可憐。」

這少女嘆氣，然後她托著腮幫子，開口說道。

「難怪古時候人的書上要寫，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看打仗，老百姓才是最最苦命的咧！」

這少女嘆氣搖頭。

聽見這少女這般說，簡之舟陷入沉默，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

「所以我才想要太平，才想要和平的世界。」

「如果能夠讓我們最廣大的人民，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那麼我們——」

簡之舟深吸一口氣，隨即他輕聲繼續說道。

「那麼我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是可以的。」

「都是值得的。」

他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這少女聽見簡之舟這樣說，她一下子沉默，隔了好一會兒，她好似是在思忖什麼，然後她問眼前的簡之舟。

「真的值得麽？」

她的眼睛，盯著簡之舟看，簡之舟聽見她說道。

「如果這種代價，大到你根本無法承受——比如……你自己都要因為這樣的事情，而犧牲掉你自己寶貴的生命，你還會覺得，這樣的代價是可以承受的麽？」

簡之舟說道。

「人固有一死。」

「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

對面的少女沉默了一會兒，她仍然在安靜地思考著，然後她問道。

「可是，你要怎麼樣才能夠知道，自己的犧牲，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畢竟——」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她低聲說道。

「畢竟人死了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如果你的付出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誰也拯救不了，而歷史還是那麼糟糕——一切會朝著那個最糟糕的方向而去，你會絕望麽？」

這少女深吸一口氣，然後她說道。

「你雖然到那一刻可能根本看不到了——但是很可能，你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但是對面的簡之舟，看著她的眼神，則是極為柔和，簡之舟笑了笑，然後他說道。

「但是我不怕。」

他這句話，說得溫柔敞亮。

「我只求問心無愧。」

「見不到便見不到了。我從來沒有強求過自己能夠見到什麼。」

「正因為自己見不到，所以我在乎的，從來不是——未來會如何，只是如今，我若什麼都不做，有些事情，便沒有人做了。」

「萬一的可能，值得付出一萬分的努力。哪怕最終無可挽回，也好。」

「問心無愧了。」

他心裡頭，彷彿有明亮的燭火，彷彿有亮堂堂的光。

他知道光明在哪裡。

他向光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