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簡之舟被送往醫院。

那少女看著簡之舟，他的唇角幾乎是不可抑製地湧出血痕來，這少女低下頭，眼底卻仿若有盈盈的淚光湧過，對面的青年伸出手，淺淺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這少女聽見這青年開口說道。

「別怕，沒事的。」

「別擔心……」

他的聲音又輕又溫柔，但是聽得出來，他說出這些話，其實已經幾乎接近於用盡了一切的力氣，這少女坐在他身旁，她輕輕地握著他的手掌，剎那之間，彷彿有很多的話想要說，但是卻又好似什麼都說不出口，想要說的話，全都哽咽在胸口，她無言地看著他的眼睛，而這青年笑了笑，他的臉頰之上，連哪怕一絲半點的痛苦之色都沒有，他伸出手，淺淺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然後他說道。

「我小時候，在學堂裡頭讀書。」

「雨水滴落在屋簷之上，我一遍又一遍地讀那些典籍——都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我一遍又一遍地讀書，在心中告訴自己，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這青年說道。

「後來我想，我不僅僅隻想要，自己擁有光明的未來。我想要讓那些孩子，嘗一嘗巧克力的滋味。」

「我想要讓他們見到天光同日出。不用再在蒙昧之中渾渾噩噩度日，不用承受那樣慘烈的代價，不用讓飛機在頭頂上空轟炸，不必提心弔膽地承受那般大的代價，害怕，惶恐，不安——每日都過得極為艱辛，不知道什麼叫做甜蜜，不知道什麼叫做幸福。」

他的聲音很輕。

唇角的鮮血，讓人心疼。

少女的聲音幾乎是哽咽著。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她喃喃自語地說道。

「別說了……」

「求求你……求求你，別說了……」

剎那之間，心臟像是無形之間，被一隻大手牢牢地抓住了。她連呼吸，都彷彿在一瞬間是疼的——胸口那種疼痛感揮之不去，而對面的青年抬起頭看著她。

」我做的其實沒有很好……」

眼淚彷彿在一瞬間化作斷了線的珠子，落在他的手背之上，這少女拚命搖頭，然後這青年聽見這少女開口說道。

「沒有……」

她哽咽了一下，然後她說道。

「你從來沒有做得不好過。」

「從來沒有，你是傳奇，是很多人的驕傲——你中止了這場戰爭，你留下的那些圖紙，會讓這個世界變得很好的——你帶來的和平，你從來沒有做的不好過……」

這青年笑了起來，他頓了頓，聲音越發渺淡。

「我知道，原本還可以更好的。」

「原本還可以……更努力的……可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真可惜呀……」

他的聲音淡淡的，但是他身旁的少女握緊了他的手指，她拚命搖頭，明明好似有許多話要說，但是這些話全都哽咽在喉嚨，她湊近他的臉，她說道。

「我會救你的。」

對面的青年搖頭。

醫生已經告訴了他，他的病等同於無可救藥。所以他自己也已經認了命，他知道的，他沒有什麼遺憾了。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簡之舟看著眼前的少女，他真的……真的喜歡她。

民族，大義面前。

對她的喜歡。

也是真摯的，滾燙的。就像是大江大河旁邊，潺潺流淌的河流。

他想要拚命握緊的，是她的手掌，只是他終歸還是做不到了——他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他伸出手想要抓緊她，但是手掌卻虛弱無力地下垂，而對面的少女笑中帶淚，她深吸一口氣，隨即淺淺地低下頭來，她親吻上他的唇。

大概是因為吞咽了太多葯汁，他的唇瓣是苦的，苦的讓人心疼，這少女卻根本不介意他唇瓣的苦澀，她只是淺淺地吻著他的唇瓣，輾轉著，他的唇瓣滋味，彷彿一點點地滲透到他的心底深處去，苦澀的，那種滋味，讓他的整顆心都揪緊了——他怔怔地看著她，然後他看見，從她的身體四周，湧動而出淡淡的光芒來！這種光芒，緩緩地不住湧動，又再度逐漸向著四周瀰漫同擴散。

光芒不斷浮動。

簡之舟其實原本已經虛弱到了極致了——但是他能夠明顯感覺得到，他這種虛弱到了極致的情況，居然在緩和，在好轉！

簡之舟有些意外，因為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少女輕輕地鬆開唇。

她看著他的眼睛，她的眼睛，彷彿都是亮晶晶的——然後簡之舟聽見她說道。

「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這句話，說得篤定無比，然後她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聽見這少女的語氣，認真了無數倍。

「你一定要活著。」

簡之舟不知道對面的少女做了什麼——但是他的身體正在恢復元氣，這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而這少女笑了笑，她說道。

「你一定能活著。」

她語氣篤定到了極致，就彷彿她好像知道，簡之舟一定還會有更加璀璨光明的未來一樣！她板上釘釘地開口說道。

「你還記得，我們在鏡子面前，所看到的未來麽。你所熱愛的這片土地，你所熱愛的人民，都會有無比美好的未來，你要相信——你要相信，這樣的未來一定會存在，而且這樣的未來，跟你息息相關，這樣的未來，完完全全是因為你而創造出來的。」

「未來的一切美好，都註定與你息息相關，我相信。」

她再度握緊簡之舟的手掌！

而簡之舟的面前，則是好似一瞬間湧動而出無數圖像來。

霓虹燈牌，車水馬龍，無數人潮湧動，每個人都穿著乾淨，剪裁得體的衣服，在鋼鐵鑄就的龐大城市穿梭，高架橋像是一道道橫跨整座城市疆域的彩虹——高架橋之外，飛機降落，龐大的機場跑道，當飛機升空的那一刻，幾乎讓人目眩神迷，這一幕超乎人的想象。

飛機轟鳴著，這一切像是夢境，但是卻又是可以預見的未來。

對面的少女鬆開手掌。

簡之舟問道。

「這些真的存在麽？」

對面的少女點了點頭。

「存在。只要你活著，你就一定能夠親眼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