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做到麽？

這幾乎是鏗鏘有力的一句追問。而聽見了簡之舟的追問，對面的人，立刻陷入沉默。無聲的緘默，片刻之後，然後他抬起頭看向簡之舟，簡之舟聽見他開口說道。

」可以。」

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猶豫。

他說道。

「我不行，自然還有別人。但是我們地大物博，無數同胞，必定都可以。」

他這句話，說得極為鏗鏘有力。

他看著簡之舟，然後他說道。

「一定可以。」

……

簡之舟走出去的時候，有些餓了。之前他還能侃侃而談，而等到他走出那棟小洋樓，突然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麼叫做人是鐵飯是鋼的道理。

葉念說是在某個衚衕裡頭髮現了一些重要的資料，讓他趕過去。

簡之舟吞噎了一下唾液。他買了一些早點。

提著袋子，簡之舟慌慌張張地往那條破衚衕裡趕，雖然他的速度很慢，但是好在衚衕距離租界不算太遠，所以他還是順利的在約定的時間之前趕到了，這讓他緩緩的鬆了一口氣。

推開吱吱呀呀的大鐵門，簡之舟緩緩地走了進去。

這條衚衕它隱藏在這浮華的鬧世裡面，很有一種大隱隱於世的派頭。簡之舟走進來，手裡從一旁的櫃子裡面摸了兩個碗。

他一邊清脆地吆喝著。

「豆花茶葉蛋渣肉蒸飯嘍～熱騰騰香噴噴的嘍～」

他吆喝了好幾聲，裡面的門吱呀一聲就開了，一個少女從門裡面走了出來。

簡之舟笑了起來：「起來了？該吃飯了。」

這少女眸光清冷而又溫柔，她一雙桃花眼瞟了瞟簡之舟，聲音很是平靜。

「你還記得給我帶早餐？我還以為你在租界已經吃過了。」

葉夜書撓了撓頭，低著頭，有點不大好意思。

「沒有。我只顧著談事情了，就是……侃侃而談。反正你懂我的那個意思，就是挺多事情，需要擺在檯面上一樣樣地談論的。」

那少女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她低頭撥弄著簡之舟手裡的自製紙袋子，簡之舟連忙把手裡的袋子放下，把裡面的吃的一樣一樣的放好。

左邊是兩碗豆花兩盒渣肉蒸飯兩個茶葉蛋，右邊是一個饅頭。

然後兩個人坐下，開始吃早餐。

簡之舟積極主動的啃著自己的那一個饅頭，條件有限，連口水都沒有，他噎的直翻白眼。

與他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他對面的那個少女，她動作十分優雅的用小杓子不急不慢的吃著豆花，一邊吃著，一邊微微皺著眉頭，輕聲說道。「豆花鹽放多了，有點鹹。」

簡之舟好不容易將自己嘴巴裡那最後一口饅頭吞下去，看著眼前的少女，低著頭，拍了拍胸口，這才認真說道：「明天我會跟老闆說的。」

他在心中默默地記下了這個少女的口味。

比較清淡。

「我們可能要在這裡留一段時間了。」

這少女聽見他這麼說，點了點頭，反而是簡之舟自己看見這少女點頭，他有點吃驚的樣子。

「誒？」

「你怎麼……你怎麼一點都不奇怪？」

這少女則是看向簡之舟，然後她說道。

「這又有什麼好奇怪，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麽？」

這少女笑了笑，簡之舟仍然是納悶無比的模樣，然後他聽見這少女開口說道。

「我不會覺得奇怪的——你早晚會選擇一個人幫忙。比起嶺之哥哥，其實我更加看好他。」

簡之舟其實不太明白，為何這少女會說更看好這個人，而這少女想了想，然後她主動開口詢問簡之舟。

「你覺得，此人跟嶺之哥哥比起來，如何，你是兩個人都見過的，你可有什麼想法？」

她如果不主動問的話，簡之舟其實是不會想得那麼深入的，但是她既然主動開口詢問，簡之舟深吸一口氣，隔了好一會兒，簡之舟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簡之舟開口說道。

「說實話，的確是這海上大都市的這個傢夥更加深不可測一點。若是放在一起對比的話，我也的確是——更加看好他。主要是，我不知道，他所能夠達到的極限在何處。」

「這傢夥，會給我一種，很可怕的感覺。深不可測，主要是我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麼，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讓人無法揣摩出他的意圖，這一點——比之其他任何人，都還要顯得更加可怕！「

而聽見簡之舟這麼說，這少女笑了笑，隨即她說道。

「這便是關鍵。」

「他的確是要勝過嶺之哥哥的，儘管我跟嶺之哥哥的關係更好，更加親密，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所以他註定是可以做得到，很多嶺之哥哥可能，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

這少女停頓了一下，她的睫羽略微一顫，然後這少女認真地說道。

「他很強大。」

簡之舟深吸一口氣。其實這少女的話語，有他的道理——但是簡之舟猶豫了一下，他沉吟片刻，輕聲問道。

「所以——」

簡之舟看向這少女，他苦笑了一下，然後簡之舟問道。

「你覺得我幫他這個選擇是對的？」

這少女說道。

「幫誰不重要。要看誰能夠真正幫人民。如果他不是真心實意地幫助人民，那麼換一個也未嘗不可。重要的是，我們得明白，什麼是自由，我們所確認的自由的邊際，是國富民強。這才是真正的自由，要不然，我們便是傀儡。「

「由反映的是人性文化意識形態的最高境界，它以其始可納宇宙，以其終不自為大，可與日月同輝，與宇宙同壽。離開文化，自由就無從談起。所以我們的自由，必須建立在國家強大的基礎上。」

簡之舟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道。

「我最初去海外的時候，其實有很長時間，極度迷茫。我認為，我們的文化沒有用，我們的世界都是悲觀的，我們的世界是支離破碎的，是無法被……被撐起來的。」

簡之舟苦笑了一下，然後他繼續說道。

「所以我拚命學習各種學科，我想要改造這個世界。但是我又發現，如果完全摒棄過往的一切，我會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我將要不知道來路，我將不知道歸途，我整個人將會被巨大的虛無所籠罩，我的眼中，將要失去整個世界。」

這些話，壓在他心中的時間，已經太久太久，過往，他完全無人可以訴說，只能夠把這些話，完全埋藏在他自己的心底，而如今終於爆發出來，宛如洪水猛獸，根本無法被抑製，瘋狂奔湧著，他說道。

「我們過往走的路，是對的麽？」

「若是對的，為何我們會這樣，若是錯的——難道我要親手摧毀它麽？」

這些事情，他日夜苦思冥想，卻也沒有答案。而聽見簡之舟這樣來回吟誦一般質疑自我，這少女頓了頓，然後她說道。

「我知道這條路通往什麼方向。你也知道——這條路通往什麼方向。」

「我們就是文明，文明就是我們。只要我們還存在著，文明的道路，從來不會更改——它永遠就在。一個民族擁有脊樑，哪怕是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文明之路，仍然不會斷絕。這對於我們而言，是極為重要的事情——我們要相信它，相信它的力量，而不是懷疑它，如果我們自己懷疑我們自己，那麼這條路就將要走到盡頭了。」

簡之舟看向身旁的少女，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少女居然會想得如此深刻。她所想的事情，甚至是簡之舟自己都從未想過的——她卻能夠平靜地，用這樣的態度說出這樣的話語來。簡之舟只能夠怔怔地看著她側臉，然後這少女笑了起來，她說道。

「未來的路還很長的，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我們的人心，才是真正可以動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