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骨心裡頭的感覺很奇怪。
這位東荒年少的女王,看著對面神采飛揚的少年,想著他深不見底的深邃黑暗的魂魄,那是讓她為之心悸的一抹純黑,然後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忍不住問出了聲。
「那麼……」
艷骨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你要煉製出這麼一張萬妖符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對付人類,反攻人族?」
「讓人族也體會一下暗無天日的時光?」
她只能想到這麼一個目的!
可是……其實艷骨打心底裡並不想要那樣做。的確,讓人類血債血償,的確一時痛快了,但是然後呢。妖族已經不是當年的妖族,也再也經受不起連年大戰。她覺得東荒很好,眼下這一切很好。她不想破壞掉這一切!
可是若是妖族同人族大戰,這一起通通都會灰飛煙滅的。
所以,艷骨其實一直對於萬妖符的煉製,都處於一種可有可無的態度。
同其他的妖族格外期待不一樣,艷骨心裡頭,甚至有那麼一絲淡淡的希望,希望萬妖符的煉製失敗掉。
所以艷骨才會在寧洛出手的時候,並沒有站在妖族這一邊。
對於艷骨而言,她心裡頭有她的倔強堅持,也有她認為一定不可以被毀滅的部分。
她不希望東荒的平衡被打破。
她知道,沒有她的血,那張萬妖符,很有可能就煉製不成功。
她身為萬妖女王,她的血液可以平衡衝擊之力。她原本以為這個秘密不會有人知曉,卻沒有想到,會被直接道破。艷骨的聲音細微地嘶啞著,她開口說道。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你。」
她這句話是真的。
而對面的少年卻平靜地說道。
「你不需要擔心怎麼幫我。你只需要……貢獻出你的小小的一滴血液就好。這應當不是難事情。」
「剩下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艷骨心裡頭還是隱約不安。
她不想大戰。
這少年向前走去,黑暗的氣流在他身後搖晃,化作他的黑色長披風,他一步步向前走去,足尖有風刃刺透空間,他整個人像是行走在黑夜邊緣的一把尖銳刀刃,艷骨只能盯著他的足尖。
她腦海湧過許多念頭。
而這個少年卻突然問道。
「你在害怕什麼?」
「你我都一樣。都不應當有害怕。」
艷骨的聲音含糊起來。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對於未知,她有恐懼。她雖然身為萬妖女王,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承擔什麼重大責任,對於艷骨而言,一切都顯得自然而然而又順理成章。
對面的山穹頂上,一座巨大的符咒陣已經清晰可見。
白玄突然轉過身,他一把攥住艷骨的手指,然後兩個人的身形同時向前邁了一步,速度之快,足以在半空之中形成一道道幻影。
艷骨這才聽見白玄開口說道。
「我曾經也害怕過。」
「我原本以為我在世界上,已經沒有害怕之事。但是原來還是有。」
他抬起頭,頭頂繁星閃爍,那場景極美,每一顆閃爍的星辰,都有其含義,每一個能夠明亮在天際的星辰,好像都會永垂不朽。
艷骨聽見他說道。
「可是我卻是因為害怕,所以才生出勇氣來的。」
這小姑娘伸出手,她頭髮上頭的繩子卻驀然散開了,她聽見對面的少年說道。
「你為什麼要封印自己的能力呢?」
「你害怕傷害誰,還是擔心被東荒排斥?可是你本該尊貴,你是獨一無二的萬妖女皇。」
她的髮絲猛然落下。那滿頭的小辮子,扎著她髮絲的繩圈,居然是無數道封印!
而艷骨的身形,也發生了變化。她像是被拔高的竹節一般,身高猛然長高起來,那個還有稚氣的小女孩,一瞬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妖嬈女子——一個能夠讓人瞬間心動的絕世妖孽美人。
身穿紅衣,何其招搖!
她怔怔抬頭,眼神還是迷惘的。
但是很快,那份迷惘慢慢消失掉。
紅衣在風中飄搖,她看著對面的少年,她抿了抿唇,那少年卻看著她的眉目,裡頭只有單純的欣賞,再沒有其他多餘的念頭,她看見這少年點了點頭,她聽見這少年說道。
「這樣才應當是你。」
「之前的你,一直在隱藏。」
艷骨有點無所適從,是因為極少以這樣的模樣出現在世人面前。但是既然封印被解開,她也變得大方了很多。
她開口問道。
「你想要同人族鬥?」
對面的少年搖頭。
在艷骨面前,他吐露出他真實的心聲。
「不是。但是那張萬妖符的確有我的目的。我不會放棄。」
他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然後這少年湊近她,他的眸光,那樣亮,明明是一個擁有至為漆黑魂魄的少年,但是卻開口的時候,卻讓艷骨有一種,見到光明的感覺。她感覺呼吸都漏了一拍。
她聽見她說道。
「你願意幫我麽?」
艷骨的聲音很細微。
「以妖神之名命令我?」
白玄卻笑起來。
明明知道,他的笑容裡頭沒有任何情感,這個魂魄黑到最深處的少年,笑起來的瞬間,卻又讓人覺得神態都溫柔。
他說道。
「以白玄之名請求你。」
這句話同艷骨的話相比,多了一份柔和,艷骨看著他的臉頰,她當然也可以拒絕他,可是她那一刻,才發現自己做不到。
她妥協了。
「除了我的血液,你還需要什麼?需要我出手幫你對付敵人麽?」
她不管閑事。她喜歡頂著小姑娘的模樣,在東荒惹是生非地胡鬧,喜歡看旁人生氣卻又奈何不了她,但是這麼不可一世的艷骨,卻遇到了讓她驕傲不起來的存在。
這一代的妖神面前。
她願意低頭。
白玄看著眼前的艷骨,他走到她面前,笑了笑,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她散逸開來的黑髮,黑髮長且蜿蜒,白玄低低地說道。
「不必了。我的敵人,我自己會解決。只需要你的血液,煉製萬妖符就好——不會很痛。」
「只要你的一滴精血。」
「而且,我的血液也在其中。」
艷骨看著他白皙蒼白的絕美面龐上,那一抹觸目驚心的紅唇,她深吸一口氣,說道。
「好。」
她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