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頭去,連那些已經腐敗的枯枝爛葉都消失掉了,那是沒有人類涉足的領域。艷骨深深呼吸一口氣,她感覺一股強烈的燒灼感,從她五臟六腑湧上來,她的聲音,都在輕微地顫抖著。
「這是……」
「這是黃泉之地了。」
進入這裡,讓艷骨感覺到不舒服。
她很少有這種極度不適應的感覺,整個東荒,她雖然號稱沒有不可以去的地方,但是這裡,她卻是當真是從不肯輕易踏足。
而對面的少年看向她。他能夠看出艷骨的不適應。他問她。
「那麼,你要選擇在這裡留下來等著我麽?」
他這樣問。艷骨卻不假思索地搖頭。她沒答應。這少年平靜地凝望著她的臉頰,然後輕飄飄地點了點頭,他說道。
「你還是想要隨我一起是不是?」
艷骨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對面的少年的唇角湧上了一抹淡淡笑意,然後他說道。
「那好。」
他伸出手,然後牽住了艷骨的手腕。他的掌心有些涼意,但是他的手指握住艷骨的手腕的時候,艷骨卻突然沒有那麼慌張。
她感覺到,一種浩渺的氣息,從對面的少年身上向著她而湧動,而那種氣息……好似來自比荒古更久遠,然後她聽見白玄開口說道。
「這是我的傳承氣息的一部分。這些氣息裡頭,藏著我的過去,也有我的未來。是不是好受一些?」
艷骨不得不承認,這少年說得對。
她的確沒有那麼緊張。
「雖然這裡只有死氣。但是妖族先祖畢竟在這裡浴血奮鬥過,他們即便已經魂消魄散,但是他們終究還有一點點氣息凝聚在這裡。你仔細去感受,便不會有慌張心悸,不會受到此地的影響。」
他的語氣,娓娓道來。
艷骨看著這少年,聽著他的聲線,卻有些著迷於,他冰涼外表下,那麼一抹微不足道的溫柔。讓人心上,好似都看出在黑暗河流之中也能夠婆娑妖冶的紅塵花朵,她看著他的側臉,從他的額頭看到他鼻尖,緩緩握緊手掌的艷骨,忍不住出聲問他。
「你……」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對面的少年笑起來。
「我?你想要知道我如何知道抵禦這裡的氣息?」
「我時時刻刻都在這樣的氣息下生活啊。畢竟我是九尾玄狐,天譴妖族。」
他說得很平靜。曾經的孤苦憤懣,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不見,化作了一種,更為綿長平和的力量。
艷骨看著這少年向前走去。那瞬間,心臟好似被誰用力攥住,疼痛了那麼一瞬,又像是舒展開來。
痛苦好像一下子被什麼力量衝擊開來,變得平緩,她看見他的魂魄底色,才知道他眼下的坦然有多麼難得。
他傳遞而來的力量,居然讓艷骨覺得眼眶發燙。她默不作聲地跟在這少年背後向前走去,然後她聽見他說道。
「別人覺得這裡呆得很壓抑。我覺得很自在。這裡屬於我。」
艷骨嗯了一聲。
然後她聽見這少年說道。
「所以,這裡,是我選擇的戰場。」
他這句話依然說得平靜輕鬆,而艷骨卻猛然抬起頭。
「戰場?」
「所以你煉製萬妖符,是真的為了對付什麼敵人,而不是欺騙她幫你……」
白玄悶悶的聲音傳過來。
「騙人?我為何要欺騙旁人,我從來無需要欺騙旁人。」
「我說的話,當然都是真的。這裡就是我所選擇的戰地。」
艷骨環顧四周。
四周一片黑暗,這樣的環境……他到底要對抗誰。
她以為自己只是在心中默念,卻沒有想到,她不由自主地,已經把她心裡頭的念頭說了出來。而白玄則是回答她。
「我對抗的人,是我的敵人。但是跟妖族沒有什麼乾係,你們只需要幫我煉製成功,然後這一切就同你們沒有半點乾係。」
「你不是很不希望,東荒被改變。你想要留在這裡,那麼東荒就如你所願,不會有什麼變化。」
「你可以做萬妖女王。妖族以後是興盛還是再度都要衰敗,都要看你。」
他這番話,說得好似委託重任,卻愈發讓艷骨有了不祥的預感,她猛然抬起頭盯著他看,似是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問他。
「那你呢?」
「你怎麼辦?」
「你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你要去哪裡。你要煉製萬妖符,可是萬妖符已經那麼厲害了,我幾乎想象不到妖族還能有什麼手段勝過萬妖決,可是在你口中,萬妖決居然只是一個輔助的手段。」
「你的對手到底有多可怕?」
白玄搖了搖頭。
「也沒有你所想象的那般可怕。」
但他這樣說。
艷骨卻完全不肯信他。
艷骨篤定,白玄一定隱瞞了什麼重要的內容。按照道理來說,她也不過是剛剛見到白玄,不論他要做什麼,是不是想要去送死,跟她都一點乾係都沒有,可是她深吸一口氣,心裡頭卻就是前所未有的慌張,她猛然抬起頭,注視著他眼睛。
「你會死麽?」
白玄笑起來。
他的笑容,令人心定。
「我是最後的妖神。在我之後,妖神印不會再傳承下去了。我死了,這個世上就沒有妖神了,那樣豈不是太無聊了一些。」
「這個世間,不會少了我這樁樂趣的。」
他平平靜靜地凝望著艷骨的眼眸,然後艷骨聽見他說道。
「你得相信我。而且,我不是一個人。」
艷骨總覺得,這少年身上有出奇魔力。她跟隨著他向前走,然後艷骨聽見這少年說道。
「這裡在很多年前,被人利用各種符咒,偷偷布置下了一個轉魂的陣法。」
「這是很邪惡的手段,我們剛才見到的魂修,她能夠成為最特殊的魂修,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她家族之中,傳承的就有一部分魂魄流轉的血液,她祖上,其實有過妖族血脈,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她以為自己是人類世家。其實若是嚴格論起來,說她是妖族的一員,也沒有什麼錯誤。」
艷骨啊了一聲。
「我……沒有感覺出來。」
白玄點了點頭,貌似輕輕巧巧地說道。
「你當然感覺不出。這是因為,她的血脈都被隱藏起來,隱藏得很深很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她身為魂修,已經沒有肉身,那一絲血脈,更加無從尋覓。」
可是這樣……
白玄是怎麼知道的。
艷骨覺得白玄太神秘了。好像這個世界,沒有什麼能夠瞞得過他的眼睛,他好像什麼都一清二楚。
她想什麼,白玄也都能看出來。
比如眼下,這個少年悶聲笑了笑,她聽見這少年說道。
「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我知道萬梵,是因為我查過萬家而已。而我之所以要查萬家,原因就同藏在這裡的這個陣法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