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骨則是坐在一處池子前頭髮愣。這池子清清朗朗，幾乎可以照出人影，艷骨盯著池水之中搖曳的自己的影子，一旁有人走過來，情不自禁地讚歎道。

「當真好看極了。」

艷骨卻只是皺眉。隔了數道呼吸之後，她才說道。

「你覺得好看？」

這道聲音帶了些笑意。

「當然。萬妖女王，是東荒第一美人，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艷骨卻搖了搖頭。她說道。

「我自己清楚，我從來算不上什麼東荒第一美人，比我美的大有人在，旁人畏懼我，所以才給了我這樣一個名號，但是這不算嘉獎，恰恰相反，這是一道枷鎖罷了，戴在我頭上，讓我被這盛名所累。」

「旁人如何看待我，其實並不重要。」

對面的人愣了愣，然後問她。

「那什麼才重要？」

艷骨轉過頭看向遠處蒼茫的山脈。

「我覺得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在了。我很想要再見到的那個存在，也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我連他的生死都不知道，其他的這一切，都讓我覺得索然無味之極。」

「如果不是因為那一份希望……」

她說到這裡，話語突然戛然而止。然後艷骨的眸光略微收斂，她溫柔地說道。

「該出發去瞧瞧這一代的妖族了。聽聞有些——極為厲害的人物湧現出來，有些人的潛力，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她的聲音一瞬間變得低沉了許多，似是自言自語，裡頭蘊含了多少思緒萬千，只有她自己才最分明。

「畢竟已經過了十萬年，的確到了塵歸塵，土歸土，更新換代的時刻。」

她這句話說得認真而又清晰。

對面的那個妖族盯著她的眼，突然問道。

「你是當真沒有半點野心，要反攻人類麽？」

「這十萬年，人族那邊聽聞也沒有什麼厲害人物湧現出來，我還以為……」

艷骨發出細微的嗤笑聲。然後她眉眼寧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妖族，她問道。

「你以為什麼？」

「人族有沒有湧現出強者，一點都影響不到他們穩固的地位。他們永遠是萬物之靈。」

「我們妖族能夠維繫這樣的平衡，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我一點也不想要打破。萬妖之會，不是為了讓我們妖族同人類爭鬥不休的，恰恰相反，我只是希望妖族能夠同人族多多交流一番。」

「畢竟我們之間，未必只有打下去這一種可能性。」

對面的人，卻有點不太明白艷骨話語之中隱藏的含義。

「不打下去？」

「不打下去那要如何，莫非要讓我們向人類示好，做人類附庸？」

他根本不同意這樣的做法。

「這幾年，的確罕有人類膽敢再闖入東荒，我們也不會成為人類眼中收集寶物同材料的神秘之地，他們也逐漸意識到我們妖族的威力了。」

「我們怎麼可能妥協。」

而艷骨則是認認真真說下去。

「不是妥協，而是合作。」

「你也知道，我們同人類並非是不同戴天的關係。」

「我們可以同他們合作，讓他們也派出高手來同我們妖族的後起之秀切磋，讓人類至尊同妖族的妖尊們一同簽訂下契約。」

「甚至我們也可以交換藥草，交換修鍊法門——這樣不好麽？」

她問得對方一怔，語氣卻仍是不大好。

「可是人族根本沒有那麼好心的，他們自私貪婪，貪得無厭……我們妖族同他們打交道，只會一次又一次地上當受騙，被人類欺負。過往的教訓還不夠多麼，我們為何要跳入這樣的深坑之中。」

「人類有一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不會相信我們，我們也無法相信他們。」

「這樣彼此忌憚的情況下，根本不存在合作的基礎。」

站在艷骨對面的那個人。

似乎對於人類頗為了解。

他看了一眼艷骨一眼，突然冷冷地說道。

「你提出這樣的法子，是不是因為，你也動搖了？」

「你跟那個人類在一起十萬年，所以你的心也被蠱惑，更加偏向人類了？」

「你是不是忘記，你的根本，你的本源，你是妖族的萬妖女王！」

聽這個人的語氣，他居然好似知道，齊昊的真實身份一般，才會用這樣的口氣，說出這樣的話語來。而艷骨聽見他語氣銳利的指責字詞，她略微蹙起眉頭，隔了數秒，艷骨才說道。

「他不能夠算得上是真正意義的人類。」

「如果單純隻以血脈論，他其實更加接近我們妖族不是麽？」

「從他融合萬妖精血那一刻，他就不能夠算純粹人類了。」

「而我提出這樣的方案，並非為人族著想，恰恰相反，是為了妖族。」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方才不猶豫地繼續說道。

「妖族躲藏在東荒太久了。」

「我們鄙夷龍族，鳳凰一族，認為他們背叛了妖族。」

「但是誰也不敢承認，其實我們也羨慕他們。羨慕他們風光，高高在上，而我們只能夠躲在東荒不見天日，誰不想如同他們一樣，成為人族也尊崇的對象——誰不想光明正大四處遊歷？」

「可我們沒有這樣的契機。」

「但是如今情況不一樣。我希望讓妖族能夠同人類那邊多交流。」

「只要人類那邊也有可以做主的勢力，這件事情便能夠推動下去。若是我們嘗試之後，覺得這件事情不可繼續，我們也可以隨時終止。」

「總比什麼都不做，蒙昧來得好。」

「他們需要我們的材料，需要這裡特殊的環境孕育而出的藥草，那我們便給他們，他們用成品丹藥，用法陣符咒來交換。」

艷骨顯然早已經想得十分清楚，所以眼下直接脫口而出，根本不需要過多思考。對面的男子仍然蹙緊眉頭，眼神之中極為不贊同。

他還想要說話，卻聽見艷骨說道。

「我已經找到了最好的合作對象。」

他深吸一口氣，方才問道。

「人類那邊？」

艷骨點了點頭。

然後從她口中，吐露而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她說道。

「是，人類神鯨島。」

一個，她十萬年前就久聞大名的人類勢力！

齊昊去過的地方。

還有……那位妖神十萬年前失蹤前，他也提過的人類勢力。

所以艷骨覺得，值得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