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搖搖欲墜。葉玄月看了一眼冷莫燃，她說道。

「沒有多少時間給我們了。」

「你準備好了麽？」

她這句話問得仍然很輕鬆，她看向身旁的青年，她看著他的臉龐，相伴這麼多年，卻始終看不疲倦，好像永永遠遠也看不夠他的臉龐，她凝望著冷莫燃的臉頰，然後湊到他臉上，輕輕地吻上去。

起初只是蜻蜓點水，吻在他唇角。

而對面的青年卻緊緊地擁抱住她。他輾轉加深了這個吻，像是用盡一生力氣，像是用盡——了人世間的一切力量，好似所有滄海桑田，所有江河日月，都融化在這個吻裡頭。

他想，如果當真天崩地裂，那一刻——他隻想要抱著她。

天荒地老，宇宙洪荒破滅。他也不會放開她的手掌。

他只會，永永遠遠的抓緊她的手，讓她永遠留在他身旁。

冷莫燃吻住她的唇。

他手掌之下，有光芒在凝聚。

他的力量，飛速從他身體之中奔流而出。

而——對面的謝長風怔怔地凝望著這兩道身影。

他曾經也怨憤過，為何是冷莫燃擁有了葉玄月。

可是，直到這一刻，他看著冷莫燃擁抱著葉玄月的身影，他才意識到，他永遠也比不上那個男人。

他閉上眼睛，腦海之中的一切念頭，衝擊得他整個人都好似快要破碎開來。

然後，再睜開眼睛的謝長風，他的視線卻忽然清明無比。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抬起頭，緩緩地向外踏出了一步，那灼眼的光芒幾乎照亮了他，他眼角明明還有淚光，但是他的唇略微張開，臉龐之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來。他的神色，很溫暖。

葉玄月聽見他說道。

「玄月？」

「別忘記我。」

謝長風的最後一句話，是讓葉玄月別忘記他。哪怕在她心中，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哪怕在她心中，他會逐漸變得微不足道，成為一個陌生人，又或者是一個走了一步錯路，步步都錯的離譜的可笑之人。

但是，他隻想要祈求葉玄月，別忘記他。

然後……

謝長風終於邁出了最後那一步。

光芒吞噬了他。

無數光芒落在他身上，白玄之前說過的話，他知道的很清楚。他是天道代言人——只有他死，天道才能真正崩塌。

那少女不殺他。

紫光劍沒有捅入他胸膛。可是他自己卻不想活了。那麼漫長的痛苦，他等不下去。

大概到了最後，最終的最終，他才能夠為了這個世界，而略微做出一點點有意義的事情吧。

如果葉玄月記得他……

忘記了也好。

他的一生，過得一點也不蕩氣迴腸。

他以為在意的那些，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他過得，像是一個荒唐的笑話。

他以為這種墜落的感覺會很痛，但是更痛的——是內心深處的麻木吧。光芒吞噬了他，這個青年的臉頰仍然充滿了淚水，葉玄月看見光芒裡頭，他的身影逐漸一點點消失掉，看著他張開唇瓣，剎那間，他的面容依稀還是當年模樣。

他說。

「玄月，我一生最大的幸運。」

「是遇見你。」

此後所有的幸運，所謂的天道眷顧，同這種幸運比起來。

不值一提。

然後，他的身影，在白光灼灼之中，緩緩消失——七海皇冠漂浮出來，又破碎成灰，葉玄月轉過頭，她的聲音都在顫抖，她拚命搖頭，聲音顫抖著。

「不……不要！」

謝長風的影子看不見，冷莫燃溫柔地伸出手遮擋住她的眼睛。

「別看——玄月，那是他的選擇。他沒有後悔。」

手掌之下，他能夠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得厲害，她好似在啜泣，她沒有想到，謝長風會最終這樣選擇。

他走了那麼久的錯路。

最後，他在命運的岔路口，選擇了做他自己。冷莫燃扭頭看向白玄，他說道。

「如果我同玄月……」

他抿了抿唇，然後他說道。

「神界的一切，你能承擔得起麽？」

白玄的身體還在搖晃，他搖頭說道。

「不行。如果你們不在，我就讓神界都與你們陪葬。」

他不是開玩笑，不是威脅。他是認真的。他是妖孽，他是視萬物為芻狗的妖孽，他只要玄月回來其他什麼都不在乎——而冷莫燃則是抬起頭，半空之中，居然浮現而出一道道的鎖鏈，然後那鎖鏈，開始破碎！

白玄吃了一驚，冷莫燃卻幽幽嘆息。

「果然只有他……他代表了天道枷鎖。」

謝長風選擇了自行了斷，那麼這些天道枷鎖，才會碎裂！這證明，這個世界，再無枷鎖。那張妖神符已經快要燃燒到盡頭，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給冷莫燃考慮，而白玄咬了咬牙，半空之中，卻又多出了一樣東西。

神冀。

應當在寧洛手中的神冀，被白玄硬生生地用空間法則挪移到了自己手掌之中，神冀瘋狂閃爍，葉玄月看向神冀，她說道。

「擊潰。」

能夠擊破這世界的是，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的力量。

那些鎖鏈，晃動著，然後猛然一寸寸碎裂，天地黑暗，天穹之上降落下無盡雷電，冷莫燃把葉玄月抱在懷裡頭，他的神力一直在持續輸出，葉玄月在他懷中，安靜看著那些雷電落在地面上，葉玄月聽見他說道。

「這世界輪迴的話，我這一次，會沉睡很久很久了。」

「你要等我。」

不管多久。

漫長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只要他還在——只要不是徹底煙消雲散，身後的那個少年，他開口說道。

「謝長風讓你記得他。」

「可是我希望……你別記得我。」

葉玄月扭頭看向他。

最倔強的少年，吃過人世間最黑暗的苦。他從來面無表情，眼下，他雙眸通紅，臉頰之上彷彿流淌出血淚，然後葉玄月聽見他說道。

「我要永遠封印住她——那處黃泉，從此世人再不許踏足，這個世界是新的——這樣多好呢。」

只是沒有他。

他也不必，再承擔那些痛苦擔憂了。

少年的睫羽顫動，有血液從他身體之上滲透而出，從他身體，從他每一個毛孔——葉玄月想要衝向他，卻聽見他說道。

「這個人間……真暖啊。」

雖然他很冷。

可是他看向她的時候，知道人間始終有那麼一抹溫暖。

他為什麼要對這個世界這麼冷，因為這樣他走的時候，才不會有任何人，為了他而傷心難過。

如果可以，誰也別記得他。

就讓他永遠沉淪黑暗無光，永遠不見天日。

他願意承擔痛苦，承擔這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