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眨了眨眼睛,它的睫羽之上,落下了一小片雪白的血色雪花。那血色雪花似是淡淡地快要融化在他眼睛裡頭。
他眼睛裡頭落雪。他的神色,好似都湧動著一縷淡淡的悲愴,誰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為何如此悲傷。
謝長風看著他的臉頰,他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要說,看著他冰涼的臉頰,看著他臉頰上頭的血色雪花,謝長風堵在心中的那些話,突然一瞬間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他只能茫然地盯著白玄的臉頰看。
但是謝長風的心裡頭,卻亂糟糟的。好似有野草一叢叢生長出來。
謝長風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掌心的紋路那樣清晰地瀰漫開來,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都變得沙啞異常,他啞著嗓子,開口說道。
「白玄……你……」
那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原本想要說的話,卻一下子好似也說不出口,謝長風只能夠盯著白玄看,他眼睛眨也不眨,而白玄扭過頭盯著謝長風的臉頰,他眼底仍然閃爍著細碎光芒,那光芒像是人的生命被燃燒到極致,才能夠散發出來的光彩。
他開口說道。
「就是這一刻。」
下一秒,天穹之上,浮現出了一張符咒!
這少年慢慢地抬起頭,他的聲音低沉篤定,然後謝長風聽見白玄開口說道。
「我想要讓這天幕……撕開一條縫隙。」
「天幕之外……一切終歸都是要沉淪,我做第一人。」
謝長風心中雖然驚怒不定,但是他沒有再說任何話,因為他知道,他即便是開口阻止白玄,對方也絕不會放棄,正因為如此,所以才顯得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那張符咒,是終於完成的妖神符。
本來這張符咒,是無法回到白玄手指之中的。
因為他的空間法則之力被封印住了,但是眼下當那冥冥之中的強大存在遭受到重創,白玄的空間法則之力又重新回歸而來。
他伸出手握緊掌心的符咒,任憑風吹動,然後他說道。
「以荒古之名——以無數血脈之名……我要……破開這個世界。」
「我要毀滅這個世界,讓其輪迴新生!」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地徘徊著。謝長風怔怔地抬起頭,看見風再度吹拂而過——那張符咒,沾染了無盡血液的符咒,就在他眼前,猛然開始燃燒。
那力量太過驚人。
連空間都開始破碎,化作無數細小的點,他覺得他的身體僵硬,想要離開,卻無法抽離,他同氣機同對面的少年白玄牽引在一起,彼此顫抖,他明白他的打算,正因為明白,所以才有一種感覺到分外悲涼的感覺。
白玄想要做的事情。
是徹底打開這個世界盡頭的那一扇未知之門。
讓一切通通都顛覆掉。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而他所握住的那一盞燈,那一盞命運之燈,在一瞬間破滅開來。
恍若什麼破碎開來。
那盞命運之燈化作灰燼,他看著那灰燼,彷彿能偶窺探到他的未來。
他想要永墜黑暗麽。
謝長風那瞬間幾乎迷茫。他腦海之中得不到答案,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身體彷彿被不斷地撕扯,他閉著眼睛,等待著最為黑暗的時刻的來歷。
謝長風想。
如果就這樣隕落……
什麼都不用想。
也好。他這一輩子,也算是曾經得到過一切——除了葉玄月,他沒有遺憾。
但是也正是因為沒有葉玄月,所以才充滿了遺憾。還能重來麽。不能也……不遺憾。人死之前,會做夢吧,聽聞一生之中的每一個瞬間,都會宛若走馬燈一般地浮現在他腦海之中,而謝長風想,他這一次,一定不會再做出,錯誤的選擇了。
哪怕得不到她。
也不想再……再讓她失望。
他閉上雙眼,等待著接下來的一切。
天穹完全碎裂,天上的星星也好像墜落下來,但是下一秒鐘,不論是謝長風同白玄,他們一人,妖神,幾乎是在同一瞬間猛然睜開雙眸。
他們兩個的反應,出奇一致。
身體齊刷刷開始顫動。
這幾乎是不能控制的本能。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謝長風同白玄,同時聽見了一道清冷而又熟悉的聲音。
「你們為什麼要瞞著我?」
謝長風怔住了。
白玄看著半空之中浮現的那道身影,他的黑眸之中有了波動,他攥緊了手指,他想要衝過去,卻又不敢,這是幻覺麽。
他多麼希望這是幻覺。
可是他清晰地知道。
這並不是他的幻覺。這是切切實實地出現在他眼前的,鮮活的人。
是……玄月,可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是留在神鯨島,那個人答應過他,一定會好好照顧玄月,玄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應該的——明明不應該是這樣。
白玄的神色都湧出一絲慌張。
他甚至顧不得思考,他渾身冰涼,只有一個念頭。
她知道了。
她知道——所以她才會來。
白玄有多麼盼望,能夠在這最後一刻見葉玄月一眼,他就有多麼害怕,葉玄月眼下的出現!
他張開唇瓣,聲音顫抖。
那聲音低沉喑啞,帶了他全部的情緒。
他不再是冷靜,一心赴死,要永恆陷入黑暗的小狐狸了,他的聲音在空氣之中破碎開來。
「快走……求求你,快走……!」
玄月不能留下。
不論如何,這一切已經不能挽回。
所以,玄月一定不能留下來。
他盯著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白玄以為自己永恆不會流淚,可是他的眼眶卻濕潤了,有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他的眼眶之中流淌而出,可是他卻做不到去擦拭一下,他只能怔怔地凝望她,他開口的剎那,感覺天地失色,他說。
「求求你……別留下來……我……」
葉玄月轉過身看向他。
她那麼好看,清麗不可方物的少女,還同當年一模一樣,她走到白玄面前,然後輕輕擁抱她。
只有她才有的那股清香撲面而來。
沒有半點血腥氣,什麼都沒有——沒有痛苦仿徨與不安,白玄伸出手想要握緊了她,卻被她輕輕地按住肩膀,然後白玄聽見她說道。
「別哭。」
「我當年遇見你的時候,我想,這隻小狐狸從此與我同生共死。算數的。」
「我說過的話,都算數的。」
「你忘記我也好,記得我也罷。」
「我說過的話不會變。我說過的話都算數——白玄,你永永遠遠是我的小狐狸。」
她的聲音,溫柔得像是一陣風。明明天崩地裂,明明一切都要消亡,但是她的眼睛仍然平和,她擁抱著白玄,白玄聽見她說。
「在我心裡,你永遠一塵不染。」
「不是你的錯,是這個世界的錯,我不怪你。」
她的指腹緩緩地撫摸上他的臉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落淚,只是那滾燙的淚水,融化在她手掌心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