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收起了他的那根魚竿。他覺得十分有意思。他在羅剎海垂釣,也有將近萬年光景了,這還是第一次遇見一隻烏鴉。
而且……
還是如此膽大包天的一隻烏鴉。
這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盯著這隻血鴉看,眼瞳之中多了幾分笑意,隔了好一會兒,這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方才笑眯眯地開口說道。
「哦?」
「沒有我好果子吃?」
「你可知道這裡是羅剎海?」
血鴉冷哼了一聲。
「我管你這裡是何處呢。總而言之,你傷了我,難道不應當給些補償?我在海裡頭游泳遊得好好的,突然飛來橫禍,我自然要尋你算帳。」
這中年人眯著眼睛打量血鴉。他眼睛生得不大,只是眼神之中透出幾分精光,然後他笑眯眯地開口說道。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烏鴉也是會游泳的。我若是不把你釣上來,你說不定便要淹死在這羅剎海裡頭了,你難道不是應當,感謝我的救命之恩麽?」
這隻血鴉梗著脖子。
「呸呸呸,我憑什麼要感謝你,你傷了我的翅膀,我眼下飛行不了,你得送我去尋我的朋友,聽見了麽?」
其實若是換做這個中年人在困居這小島前的脾性,早就直接串了這隻烏鴉做燒烤,但是他一個人呆在這裡幾萬年,只是偶爾方才離開這裡,日子過得索然無味,眼下來了點兒事兒給他做,他倒是有些不捨得就這麼把這隻烏鴉烤了吃了。
「你要讓我去哪裡?」
……
血鴉環顧四周,海風陣陣,它翅膀很快便不流血了,它看著四周一片浮浮沉沉的海水,突然反應過來了一件大事。
「等等,你方才說什麼?羅剎海?這裡怎麼居然會是此海的?」
它心裡頭暗叫了一聲糟糕。它雖然不想要回到血海,但是掉入羅剎海,也不是什麼好事。它之前從未來過羅剎海,但是也算得上是久聞大名,對於這處海域,有些了解。
它若是孤身一個人,想辦法脫身就是了。
但是那個少女想要離開此地,怕是有些麻煩。這隻血鴉當然不是什麼毫無心數之人,它心裡頭明白,身旁的這個胖子未必可靠。
但是它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夠冒險試一試了。
它同葉玄月冷莫燃一塊兒進入神界之後,掉落進了海水之中。葉玄月同那個黑袍青年,她在下界的爹爹皆是昏迷不醒,至於另外那個傢夥……厲害雖然是厲害,不過他一看便是受了重傷,臉色灰敗之極。他把葉玄月拋上最近的一處小島,便也昏迷過去。
隻留下血鴉一個。
說實話……
它想要逃跑,那倒也是不錯的機會。
但是它就是……就是想到那個少女之前同它說過的話語,一時之間,心裡頭有些不忍,偏偏它翅膀墜落的時候,出了些問題。它自己沒有發現,原本打算飛到其他島嶼看能不能夠尋找到些求援的法子,結果飛到一半體力不支,神力一乾二淨,直直地掉落進入了羅剎海,被這個胖子一鉤子鉤了上來……
這隻血鴉的眼睛咕嚕嚕地轉動著。它看著身旁的中年人,他手中握住了一把金燦燦的米,血鴉眼中猛然一亮。
「你那是什麼?」
這微胖的中年人笑眯眯的,看面容倒是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
「這是金粲米果。是我種植的食物。看上去,你似乎有些興趣?」
血鴉偏轉了一下頭顱。
「哼。誰稀罕你的東西了。我只是……我只是覺得這東西沒有見過,有些好奇味道。」
按照常理說,它都這樣說了。這個中年人,若是識得抬舉的話,應該順坡問他,要不要嘗一嘗這金粲米,但是這中年人又拋了一粒到嘴巴裡頭。
怡然自得。卻完全沒有理會這隻血鴉的意思。
這隻血鴉轉過頭背對著他,卻餓得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他心裡頭更氣了——卻聽見這中年人開口說道。
「此物一粒抵得上尋常血食百年。你若是想要,得付出些代價來。」
其實這隻血鴉想要表現出些氣節,但是無奈它的確元氣大傷,它只能轉過頭來,看向這中年人。
「你要什麼代價?」
這中年人笑眯眯地說道。
「等我見過你那幾個朋友,再決定。」
……
葉玄月睜開眼睛的時候,口中有些甘甜。
那隻血鴉猛然蹦跳到她的右手旁,聲音裡頭帶了幾分雀躍。
「玄月!」
「你醒了?」
「看來那個傢夥果真沒有說謊。他的那粒金粲米果真有效果。」
葉玄月看著這隻血鴉,感覺渾身虛弱無力,倒是胸口有幾分暖洋洋的。她身下是柔軟的細草,乾淨整潔,她緩緩地坐起來,還是有些頭暈目眩,她緩了緩,張開口,發出的聲音卻似是支離破碎的氣聲。
「這裡是哪裡……?」
這隻血鴉似是鬆了一大口氣。
「這裡?」
「這裡自然是神界!」
它看著葉玄月,眼神裡頭帶了幾分古怪同警惕,然後看向一旁,語氣悶悶的。
「我同他交換了一粒金粲米,這才讓你得以蘇醒。不過這個傢夥說……算了,玄月你還是自己同他說吧。」
葉玄月微微蹙眉。什麼人?
她轉過身,這才發現,就在她身體左前方,站了一個中年人。這個中年人穿得十分簡單,灰色的粗布衣裳,腳上的一雙鞋看得出磨損得陳舊不堪,他身材不算高大,但是有些臃腫,膚色很白,像是在水中浸泡過一般,整個人白白胖胖,此時此刻看向葉玄月,眼中似是有淡淡笑意。
「一粒金粲米,那隻血鴉拿一小段血道法決來交換,應當是我佔了大便宜。那法決拿去拍賣,應當能換不少金粲米幼苗回來了。」
葉玄月的腦海之中還是有些迷糊。血鴉同此人交換,救了她?
「你是……」
這中年人輕輕點頭,他聲音十分平穩,說話語調不急不緩,看得出是個沉穩的人。
「我居住在附近島嶼之上,在下居庸。」
「我海釣的時候釣到了這隻血鴉,然後是它帶我來見你的。」
「不知道如何稱呼你?」
葉玄月抬起頭,看著對面這個男子。此人,乃是她進入神界之後,新認識的第一個人。葉玄月的聲音還是很輕,輕得需要極其認真方才聽得清楚。
「我叫葉玄月。」
她對面的居庸並不知道,眼前這個看似衰弱不堪的少女,這個名字,日後註定要讓整個神界顫動。
而居庸更加不知道,連他的命運,也會因為遇見這個少女,而發生改變。
他此時此刻,只是笑眯眯地覺得這樁交易,似是做得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