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誅心的挑釁言語，卻並沒有動搖謝長風。

他心有破綻不錯，但是也不意味著會被這樣挑動，他那兩道濃黑眉宇只是略微皺起，然後謝長風出手疾如閃電。

「我不屑掌控你。」

「我也不需要手下。」

對面的那道身影再一次凝聚起來的時候，顯得更加虛幻了，顯然每一次重新匯聚起來，對於這道身影而言也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同樣要耗費大量的能量。

但是他卻不肯死心。

依然想盡辦法蠱惑謝長風。

「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貢獻給你。」

「我甚至可以把我的靈魂力量都分出一部分給你，這便意味著我的生死會掌控在你手中。怎麼樣——如此你還不心動麽？」

謝長風這一次。

倒是沒有繼續出手。

他反過來，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要做我的手下，你圖什麼？」

對面的男子的聲音，卻顯得異常爽快，然後謝長風聽見他開口說道。

「因為我覺得，若是有人能夠取代那個人成為新主宰，或許唯獨只有你。我曾經想盡辦法想要斬殺他，我也想要取而代之，想盡辦法，我更甚至吞噬過其他至尊的本源之力，想辦法從其他至尊身上掠奪法則之力。」

「我以為，我做了這樣多的事情，我便能夠理所應當的成功。」

「但是我如今才發現，我錯了。」

「天道那樣無情。我從未進入她的眼眸之中。我可以成為至尊之中相對強大的那一個，我可以毫不留情地算計，擊殺其他至尊。但是如果——我將主意打到天道真正青睞之人的身上，她會讓我明白——」

「我從未得到過她半點恩寵。」

「或許我曾經得到過些許運氣。沒有運氣——我也不會成就我如今的一番霸業，但是也到此為止了。」

「我頭頂的道路，是徹徹底底被封死的。」

「可是你不同。」

「所以我選擇依附你。我這樣的做法，或許在凡間是朝三暮四的卑鄙小人，但是——你應當明白，我只是想要找到一條，能夠讓自己更加強大的辦法。」

「我隻問你，我若是給你做手下，你敢不敢收？」

謝長風面無表情地聽著對方剖析他的心路歷程。他其實並不想要去揣測，對方的話語之中幾句為真幾句為假，他想要轉身，耳畔卻傳來了輕柔的聲音。

「你可以應下他。」

「不用擔心他欺騙背叛。他已經吃過苦頭。」

「如今的他，會成為你手下忠誠的一個執行者。」

「他說的話，若是刺激到了你，你覺得被他侮辱，自然可以隨意責罰他。」

「他絕不會還手。」

「他如今已經明白自己的本分。」

「你可以答應他的示好，你要明白，這些都是你應該得到的。你的身份，已經同之前不同了。」

這道聲音……

便是謝長風之前進入四海中心所聽見到的那道輕柔的女聲，便是這道女聲讓他入夢，也是這道聲音告訴他，玄月原本是他命定伴侶，卻被人橫刀奪愛，他方才一步步墜落欲壑深淵，在心底掙扎得血肉模糊依然不能超脫，最終選擇成為七海至尊與冷莫燃為敵。

謝長風的眼底一瞬冰涼漠然。

他看向眼前的那道幻影。

「你如今在何處？神道宮？」

「我去見你。」

是的，這個口口聲聲要投奔他的人，便是那位神道宮的至尊！他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竟然主動找到謝長風，要做他的手下。

換做昔日，他根本不會看謝長風一眼，只會當他是一塊最低賤不過的泥巴。他的眸光根本不會落到他身上去。

但是風水輪流轉，他也萬萬想不到，他居然也有主動討好一個人的時候，不但要討好一個曾經被他棄之如履的人，而且還要如此匍匐在地，以如此謙卑的姿態去討好——說得難聽一些，他如今的所作所為，是搖尾乞憐，做這男子的一條門下走狗。

他哪怕接受不了，也要咬牙接受！

虧得他也是一個能屈能伸之輩，這樣的悶虧，他居然也能夠硬生生吃下，所以才有了他主動等待謝長風舉動。

謝長風看向他。

腦海之中的聲音一瞬間緘默。他的神情陰晴不定，隔了許久，這濃眉如墨的青年，方才最終做出了回應。

「我去神道宮一趟。我要見你再決定。」

「不過我要見的，是你的本體。若是在神道宮等待我的，並不是你的本體的話，我會掉頭便離開，絕不會再給你第二次在我面前開口的機會。」

……

神道宮之中，隔著一張符咒的這位至尊，臉上的神情極為難堪。他額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他捏起手掌，卻又一瞬間鬆開。

他甚至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他凝望身旁的符咒，就在方才，他親手描繪的全部符咒，全都在一瞬間化作了泡影——這些符咒上的法則統統失效，失效的符咒化作一堆廢紙，他的眼神一點點變得空洞，卻又一點點地變得狠厲，然後他站起身。

他不會認輸。

不論如何——哪怕做一個被他看不上的下界青年的走狗，他也不會認輸！

……

謝長風傳送到神道宮的時候，看見的已經重建的神道宮。神道宮曾經被曦沅大半燒成廢墟——如今雖然重建，終歸沒有了之前的那等巍峨氣勢，被毀滅的陣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重新建立起來，所以眼下看上去，倒是透出頹敗蕭索之意。

整個神道宮的修鍊者，全都瑟瑟發抖地跪拜在地。

謝長風卻勾了勾唇。

「何必興師動眾？」

「我想要見你。」

神殿之中走出的男子，抬起頭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不假思索地同樣跪拜在地——這動作他做起來行雲流水，沒有半點猶豫，竟然是根本沒有把臉面放在心上，他的身體無限貼近大地，能怎麼謙卑便怎麼謙卑，謝長風瞧著他深深彎下的脊背，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然後說道。

「你知道我為何要見你本體麽？」

對面的男子搖頭，他的聲音依然顯得無限恭敬。

「屬下不知道主人是如何想的。」

他居然已經主動以下屬的身份自居了。

而對面的謝長風聽著他稱呼自己為主人，他眉眼之中卻沒有半點動容之色，相反，他往前邁出一步，然後他一腳，重重地踢在他的肩頭之上，他手中的劍刃，深入他的肩胛骨，死死抵在他骨骼上，幾乎發出聲響，他凝眉冷然說道。

「我見你，就是告訴你。」

「你連提一提玄月，都不配。」

對面的這位至尊，以至尊之身，跪在他面前，被他這樣折辱，整個人卻好像沒有半點煙火氣，他只是繼續匍匐在地，聲線更加恭謹。

「是。」

「屬下銘記於心，絕不再犯。」

「屬下不敢違逆主人之意！」

他的態度，就是順從。

無盡的順從！就像是——一條被拔去了全部毒牙的毒蛇，如今雖然不再吞吐毒液，但是卻依然讓人心生忌憚——他趴在地面之上，開口說道。

「主人若是不曾解氣，便再請處置，絕無怨言。」

謝長風看著他背脊隆起的幅度，他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人物，他慢慢地將視線挪移開來。

曾經呼風喚雨，甚至逼得冷莫燃都重傷的人物，在他面前如此卑微——這種感覺，奇妙，卻又讓人心中膨脹出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