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源池還緩不過來。他慢慢地蜷縮著腳趾，看著眼前的少年，他走到他面前，那張精緻絕美的臉龐就那樣專註的盯著人看著，妖孽得讓人快要喘不過來氣。

薑源池之前還在想，應該不會有人面容比冷莫燃更出色，但是眼前的少年，美得妖異，他的黑眸深不見底，像是漩渦，裡頭隱藏了太多深不可測的情緒，好像能夠把人徹徹底底的吸入進去。不是勝過冷莫燃，但是至少……也沒遜色過。風格不同的兩個人，不太好放在一起強行比較，但是毫無疑問，都是那種能夠讓人過目不忘的人。

薑源池看著他，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他方才口中的話語。

「葉……葉玄月的玄？」

少年點頭。比起薑源池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他的神色要顯得隨意許多，他說道。

「你應當也被浮屠塔從過去的時間節點之中放出來了吧。你感覺如何？」

「看你神色，倒像是悵然若失更多。你遇見的，應當是對你很重要的人才對。」

很重要的人……

元夙！

一想到她那張帶了點驕傲氣的臉頰，不知道為何，薑源池便覺得內心深處撕扯著疼痛，他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他抬起頭，眼中依然透露出深深的迷茫之色，他在四處尋找著元夙的痕跡，他不知道這少年口中的時間節點是什麼意思，但是他隻想要找到元夙，但薑源池卻聽見這少年看向他，眼眸深處一片意興闌珊。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你方才所看見的一切，歸根究底，其實根本算不得真實存在，不過是過去的某個時間段，浮屠塔之力讓你進入罷了。但是你不論遇到什麼樣的人，都不可能改變此人的結局。眼下你已經回歸到現實，再惦念再耿耿於懷，也都是無濟於事。」

這個妖神少年的聲線帶了幾分冷靜。比起薑源池，他心中的怒氣或許更高——原本浮屠塔的能量，還足以維持他同薑源池在過去的時間節點再待一陣子，但是因為他的情緒波動太大，為了抑製住他，消耗了浮屠塔積攢了這麼多年的能量，才會將他提前脫出，連累得薑源池，都無法再在屬於他的那段時間節點繼續待下去，他看著薑源池，雖然他答應了要幫項飛羽和神鯨島上的那個道士找到薑源池，但是眼下，他卻並不急著把薑源池帶出去，相反，他抬起頭，盯著他隱隱浮現出幾分蒼白的臉頰，然後薑源池聽見這個妖神少年開口問道。

「你進入的是哪個時間節點？」

「你可以說給我聽聽。」

薑源池那瞬間甚至想要脫口而出他為何要告訴眼前的這個少年，但是他深呼吸了一下，抑製住了自己的這種衝動。

這個少年認識玄月的話，應該……也可以信賴吧。而且他恍惚之間總覺得這少年給他一種，頗為眼熟的感覺。

他往下看，睫羽細微的顫動，他說道。

「我遇到了一個……和我喜歡的人，長得很像的人。她是仙界修鍊者，叫做元夙。」

這少年眯著眼，然後反問他。

「南宮夙？」

薑源池萬萬沒有想到會在眼前的少年口中聽見吐露出這個名字，他有點兒愕然，而對面的妖神少年則是冷哼一聲。

「元夙……元夙是仙界當年在神界的至強者之一，領悟了完整死之法則同冰雪法則的頂尖高手。但是她隕落在當年的誅仙劫難之中——說是隕落也不盡然，她應當有一縷魂魄被她自己的法寶護持住了，重新回了仙界經歷投胎轉世。」

薑源池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原本顯得鬱鬱寡歡，但是聽見對面的白玄的這番話，讓薑源池激動得手指都有些顫抖，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眼中的光芒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這是……這是真的麽，眼前的人的話是可以相信的麽？

阿夙，他遇見的難道真的是阿夙的前世？

對面的少年卻似是一口氣不停歇的往下說下去。

「飛升之橋，是被元夙斬斷的。」

「方命死在趙封魔之手，趙封魔出身封魔族，浮屠塔當年是封魔族之物，方命太過依仗浮屠塔，結果被浮屠塔反噬，而趙封魔則是……」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似是在竭力隱忍什麼，然後才繼續說下去。

「趙封魔屠戮九尾玄狐一族，用九尾玄狐的怨氣同血魂封印住仙界向上晉陞之路。」

「那座橋，從此斷裂開來，仙界失去了飛升到神界的路徑，而神界留下的那些仙界修鍊者被屠戮殆盡。」

「趙封魔隨即入魔，自行兵解而亡。」

這段塵封在歷史之中的過往，被這隻狐狸，以略帶譏諷的語氣，一口氣說了個清清楚楚。

他看著薑源池一副震驚到骨子裡頭的愕然模樣，神情卻古怪，他在他的時間節點裡頭，看見趙封魔是如何崛起的——他自然也有他的苦，全族被屠，但是這個傢夥天資過人，黑暗偏執，竟然硬生生被他從絕路之中走出了一條新的路來！

白玄原本想要出手斬殺他，但是他做不到。只要他出手，他的身體就會驀然之間消失，顯然是浮屠塔在限制他，而他為了留下來看清楚這段過往，只能夠強忍心裡頭的殺機看下去，這才七七八八地摸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九尾玄狐的預言，也是九尾玄狐最終滅亡的原因之一。

趙封魔是出手的人，他逃不掉。

但是趙封魔……

其實也不過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隱匿在趙封魔背後，操縱這一切的——正是那至高無上的天道。他也已經兵解而亡，他連把他挖骨揚灰都做不到，就如同竭盡全力卻一拳打空，對他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打擊？

過去如此黑暗沉重，誰也沒得到解脫。

而薑源池的雙手慢慢地握緊成拳頭。

「所以……元夙在上古時候隕落了麽？」

「那座飛升之橋，號稱永遠不會斷裂開來，竟然是被阿夙斬斷的麽？」

他滿腦都是漿糊，心底卻有著說不出的哀傷之意。他很難過，很想大喊一場將胸膛之中那些沉甸甸的情感通通都發泄出來，但是他卻又十分清醒的明白，不論如何，那個阿夙不會回來。

那麼強大那麼驕傲，那個阿夙是會發亮光一般的人物，她走到窮途末路，要怎麼樣絕望，才能選擇毀掉那座飛升之橋呢。他不敢想，只是心底的悲愴之意愈發濃鬱幾分，他攤開緊握的掌心，卻發現掌心之中好像有什麼微涼的東西，他定睛一看，才看清，那是一片冰涼的雪花，就刻在他掌心，他怔怔地看著掌心的雪花，覺得整個人都恍惚。阿夙……所以不是做夢。他是真的見過，曾經的阿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