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飛羽吐露出這些話之後，他再看向眼前的少年，卻有一種一切都被他一覽無餘的感覺——他十分不自在，而對面的少年看著項飛羽的身體，他微微動了動眉頭，突然說了一句讓項飛羽感覺到有些奇特的話語。

「預言之體？預言者？原來當真有這樣的存在。」

「倒是十分難得。」

「那你覺得玄月會有危險麽？」

這面容絕美的少年，眉頭微微蹙了蹙，卻又很快舒展開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項飛羽看，眼神之中還是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可項飛羽卻能夠感覺到不同，他似是……有些緊張擔憂。

他能感覺得到，他身上的這麼一點兒情緒變化，是因為葉玄月而引發的。

他深呼吸了一下。

「我覺得有。」

「我離開葉玄月，前往羅剎海之後，我的心裡頭，一直便在瘋狂地預警，感覺她身上會發生什麼，而且我有些後悔帶走災厄寶船，為了救萬千千而選擇來到羅剎海，我能感覺她好像會處於危機四伏的幻境……」

他說得聲音很是低沉，裡頭也明顯的有懊惱。

對面的少年慢慢攥緊了手指，然後他說道。

「你說的是實話。」

「你的確不應當來羅剎海，不過你既然來了——便不能辜負她對你的期待。」

他看向項飛羽，突然說道。

「介意我搜尋你的記憶麽？」

「其實我即便不獲得你的同意，徵詢你的意見，這件事情我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我想還是問一問你比較好。」

項飛羽苦笑了一下。對面這少年語帶威脅，他看著他顯露出幾分霸氣的臉龐，然後忍不住開口問道。

「若是我拒絕呢？」

「你便會放棄？」

妖神小狐狸搖頭。

「我的字典沒有放棄。我從來不知道放棄這兩個字應當如何寫。」

他的話語都說到了這份上——顯然是不可能再有任何動搖，項飛羽卻難得顯現出倔強，這個面容清秀的男子抬起頭，額角隱隱有青筋浮現，他的聲音卻同他的面容不同，是極有反差的低沉中低音，很有磁性，像是某種低頻的樂器。

「你為什麼會對我的記憶感興趣？」

對面的妖孽少年慢慢地說道。

「我想看，葉玄月的朋友，是如何看待她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隻對你和葉玄月相處的那部分記憶有興趣。」

……

項飛羽站在神船上頭一動不動，對面的妖神站在風中衣角翻飛，他疾如閃電地伸出手指，那根手指白皙如玉，飛快地點在項飛羽的眉頭正中央，然後從他眉心蔓延開無數光點，這少年的神情安穩，但他的眼前，卻驀然之間浮現出無數的畫面來！

這些，都是屬於項飛羽的記憶，但是裡頭大部分內容，完全吸引不了這個少年，他沒有半點反應的掠過這些畫面，然後這些畫面在他眼睛前頭破碎開來，隻留了幾段片段，然後他伸出手，輕輕地觸碰上去。

腦海之中，好像湧上了一陣清涼無比的風。

就如同冬日裡頭飄落的第一片雪花。

他慢慢地看著——項飛羽記憶裡頭的葉玄月，從半神之地開始，這少女擁有一張世間絕世的清冷容顏，那些同她相似的面容，卻沒有她這點兒從骨子裡頭溢出的冷清倔強感，孤倔如她，獨一無二。項飛羽的記憶裡頭的葉玄月，也是能夠令人第一眼就驚艷的。

這個少女出現在項飛羽的記憶裡。

小狐狸慢慢查探著這些記憶，葉玄月的形象卻逐漸清晰。

她在靈武大陸的過往。

他在謝長風的幻境之中看了個七七八八——雖然不大對，裡頭有許多謝長風構陷出來的內容，但是至少關於它當年還是一隻弱小的九尾玄狐的時候同葉玄月相互扶持的情感是真的。而項飛羽記憶裡頭的葉玄月，是為了找它——才去的半神之地。

少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項飛羽記憶裡頭的葉玄月，同他見過的少女重疊在一起，他不知道為何心頭裡頭覺得像是湧過岩漿。

這隻小狐狸慢慢地看著這些片段。

它突然看見了項飛羽說葉玄月會遇到禍亂塵世的妖孽的那一段——他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手掌，看著項飛羽同葉玄月之前的那一場爭鬥，那少女眉眼之間滿滿的堅決恣意瀰漫，她抬起頭，好像有無窮盡的微光落在她的臉龐上，她看著眼前的項飛羽，為他而語，她說。

「我永遠相信我的小狐狸。」

「就算整個世界都不相信，我也永永遠遠相信。」

他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想他身為妖神的宿命就是走一條註定孤寂無比的道路，他是孤獨寂寞的，他是見不到光明的。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不在乎。

他沉默地看著葉玄月的臉頰，幻境裡頭的少女像是一團明亮的光，他很想觸碰，可是他卻又不敢觸碰。

他會被這光芒照耀得融化麽。

他不知道。而那些片段一一閃現，到葉玄月上神界，再到項飛羽去景璽宮之後再同葉玄月重逢——到他在血海聽聞神船之主的消息和在龍族女皇的繼位大典之上重逢葉玄月，每一縷畫面都清晰無比。

這隻小狐狸沉默地看著。

葉玄月……是個很奇特的存在。

他再沒有見過比她更堅定的人了。她從卑微而起，一步步走到今時今日，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眼睛裡頭好像有一滴冰涼的液體流淌，但是卻被他忍住。

他是九尾玄狐，是妖神，哪怕流盡渾身鮮血，也不應當流淌哪怕一滴眼淚。他看著那些屬於項飛羽的記憶徹徹底底地消散開來，項飛羽的腦海之中關於葉玄月的片段就只有這麼多，然後他鬆開手指。

指尖的微光好像還捨不得散開。

他慢慢地挪移開視線。

「我就是那個註定要禍亂神界的妖神。」

項飛羽心中咯噔了一下。

這少年的手指，輕輕地抓在他的手背上，極為用力，他的眼眸盯著他，那黑眸之中果真有無窮無盡的刀山火海同風暴，然後他說道。

「你既然是預言體質。那麼你現在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告訴我，你能感受到——我毀滅神界的未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