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冷莫燃的默契從不需要懷疑什麼，這青年笑了笑，他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耳朵尖，瞧著她臉頰上篤定的信任之色，說道。

「這惡魂對神界的至尊而言是惡魂，對我們而言，卻未必是惡魂，相反，或許算得上是幫手。」

「幫手？」

這個詞兒落在葉玄月耳中有些古怪。

而且冷莫燃說惡魂的時候，眼中並沒有什麼嫌惡之色，她總覺得，這惡魂應當有些特別之處。

那枚護心鏡落下來，冷莫燃轉而看向赤瞳，隨意地將那枚護心鏡拋給他。

赤瞳依然心有餘悸，苦著一張臉接下來。

「用這法寶……」

他縮了縮脖子，然後才下定決心。

「便能同劍裡頭鎮壓的那個傢夥溝通？」

「他不會奪舍我吧？」

冷莫燃看著結結巴巴的赤瞳，這少年臉龐漲紅，倒是沒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張揚樣子，是當真隱隱有幾分擔憂，他眼中的笑意分明。

「不會。何況，他就算當真想要奪舍，也多半看不上你的身體，你放心好了。」

他說對方看不上赤瞳的身體，赤瞳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反而覺得頗有道理，居然因此也安心下來。

他捧著這面護心鏡來回琢磨，冷莫燃則是走到謝長風身旁，他開口問道。

「你找到了一條新的通道下界？」

他並不覺得奇怪，謝長風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對面的這青年的神情大約是逆光的緣故，顯得有幾分陰沉，冷莫燃看向他，卻說道。

「你知道七海至尊將要出世的消息麽？」

謝長風略微有些錯愕。

腦海之中，之前藏在石劍之中的那道被吸入裡頭的四海上古修士的聲音又再度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我想起來了……他的這把劍……他想要阻攔你……你不要聽他的話，他絕對會害死你！」

明明這聲音是浮現在謝長風腦海之中的。

但是冷莫燃的神情不變，他只是回過頭看了一眼那石劍，那響在謝長風腦海之中的嗡嗡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如同被人掐住要害不敢再出聲，冷莫燃的眼神依然平靜如昔，反而是謝長風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他的手指隱隱發白，他看著冷莫燃的眼睛，卻從中看出自己的渺小來。

他心裡頭。

對冷莫燃的感覺十分複雜。

他打心眼裡頭——有些嫉妒他。嫉妒他能擁有玄月，嫉妒他的強大，嫉妒他的波瀾不驚，好像除了玄月之外的萬事萬物，都不在他眼中，他看天地都是藐視——即便那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卻讓他心中有細密的刺痛。

明明不該嫉妒。這樣的情緒有百害而無一利，嫉妒之情宛若毒蛇，只會將他拖入無盡的深淵，令他心生怨氣，變成他痛恨自己的模樣。

但是他卻極難控制自己心中的這份淡淡嫉妒之意。

為什麼……

是他擁有這一切，他也想要擁有，卻註定不可得呢。

謝長風低下頭，他知道他的貪心。他能夠從靈武大陸的小城之中走出，能夠從一個小世家一步步前往仙界，再前往神界，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他的運氣已經很強了……

可是對面的男子，從一開始就凌駕在他之上。

他的高高在上，是讓人無奈，讓人無能為力的那種高度。

謝長風心中的這些念頭，只是略微一轉，很快又被他自己強行壓製下去，他抬起頭，吐出胸口的鬱氣，彷彿強迫一般地，逼著自己將那些繁雜無比的念頭通通驅逐出腦海，他的眼神都恢復了幾分清明，然後他說道。

「那是什麼？」

「七海至尊……同靈武大陸又有什麼乾係？」

「那石劍之中被吸取的魂魄之前倒是提過一兩次，但是他說得不清不楚，我並不太明白，這其中的關鍵。」

他的語氣坦然。

冷莫燃看著謝長風的眼神又逐漸恢復了原本的堅毅。

他心裡頭倒是對謝長風湧出些欣賞，單純是覺得他的意志的確足夠強大——他的氣運的確極強，但是其實謝長風的心性要強過這世上的大多數人，否則他也承載不了這番氣運。冷莫燃知道他是葉玄月的朋友。他也大概能猜到。

他方才的心中的掙扎。

但是誰也幫不了旁人解開心結，心魔易生，能否克制，卻要看各人的造化。

冷莫燃的語氣放緩了些。

「七海至尊是神界將要出現的一個新的至尊之位。神界的四海當年沉入靈武大陸，從此同這片大陸冥冥之中多出了千絲萬縷的聯繫。等到神界的這四海重新浮現在神界之時，便是七海至尊誕生的時刻。而最有可能成為七海至尊的——比起神界那些打破頭爭奪的強者，你同玄月，因為是靈武大陸的修鍊者，所以反而比他們的可能性都要大。」

他直截了當地道破了關鍵所在。

謝長風同樣有機會。

所以他之前對赤瞳說，他也下界了，便是這個意思。但是冷莫燃並不會出手阻攔他，否則他方才便不會救下他。

他的確知道，殺了謝長風，神界便沒有第二個，來自靈武大陸的修鍊者了，但是那樣的話，玄月並不會開心。

他不會做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他看向眼前的青年，看著他臉龐之上的迷茫同震驚，唇角卻微微上揚。

「很吃驚麽？」

謝長風蹙眉，冷莫燃的這番話，透露的訊息太過驚人，而冷莫燃卻好似嫌前頭那番話不夠震撼似的，他繼續開口說道。

「而且，神界在很久之前，便有傳言，若是七海至尊誕生，會成為超越神界其他所有至尊的存在。」

「甚至有可能成為新的主宰。」

他連這樣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訴謝長風。

看著對面的青年的神情一下子變換，他的聲線裡頭，卻多出了一份淡淡的愉悅。

「這是屬於你的機遇。我不會刻意隱瞞你。」

他的這份氣度，讓謝長風心底深處隱隱有些羞愧於他之前的嫉妒之心，但同時，他心底卻不由自主地動蕩起來——這是屬於他的機遇，這也是……

玄月的機遇啊！

謝長風從未面臨過，如此困難的抉擇。

他心亂如麻。他從不想同玄月爭奪什麼，若不是因為她，他還是東籬城那個敗落世家子弟，他一路走到今時今日，也明白，至尊是比神王更高一重的存在，何況七海至尊的位置，聽冷莫燃的意思，竟然好像比普通至尊還要更勝一籌……

他同玄月，擁有同等的機會。

他該如何選擇？

這已經不是在考驗他的本心，這完完全全是將他投入一個漩渦——而他卻不得不在漩渦之中煎熬，謝長風低頭，卻聽見葉玄月那熟悉的清冷聲音。

「你不用為難什麼。」

「這原本便是各人的緣分，或許你我都得不到，另有人擢取這七海至尊之位，畢竟神界的那些強大存在不會熟視無睹。你不用多想什麼，銳意進取便好。你我始終都是朋友，沒有必要為了此事而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