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不惹在一旁看著，葉虛庭這一劍舉重若輕——卻意味著，尋常至尊遇上他這一劍，怕是想要接下也有些吃力。

他一朝劍醒，扶搖直上，已經遠遠把神界的大部分修鍊者同神王甩在身後。

他同葉玄月都不到至尊境界。

但是至尊都要忌憚這一對父女。

應不惹緩緩地看著漫天飛灰，他的聲音低沉，帶了些低低的沙啞。

「你為什麼要毀掉這枚骨笛？」

葉玄月的回答遵循著她自己的內心。

「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樣做是不會錯的。」

彷彿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半空之中的那些飛灰久久不能散去，而葉玄月掌心之中，曦沅給她的尾羽卻微微顫動，顫動的程度逐漸變大，然後這根尾羽忽然自然而然地飛到半空之中，凝聚出一團鮮艷灼眼的白色火焰來，火光熊熊，在火焰之中，卻多出了另外一根像是羽毛一般的存在，像是從飛灰之中蛻變而來。

冷莫燃開口了。

「鯤鵬羽。」

「那是鯤鵬羽。這枚鯤鵬骨笛之中，藏匿了鯤鵬羽的粉末，你讓你爹爹擊碎了骨笛，骨笛之中的鯤鵬羽的粉末才能夠浮現出來。傳聞鯤鵬的魂魄，能夠殘存在鯤鵬羽之中。」

「鯤鵬同鳳凰雖然不能夠算有血緣關係，但是畢竟都是神獸。」

「而且我懷疑，你的那隻鳳凰曦沅，在之前的若乾次輪迴之中，很有可能——見過這隻鯤鵬，甚至是識得的。」

「所以，她的尾羽帶來的火焰，才能夠喚醒鯤鵬羽。」

冷莫燃的聲音頗為冷靜，他的分析顯得有理有據，火焰之中的羽翼慢慢成形，冷莫燃說道。

「曦沅的鳳凰尾羽之中殘存的力量似乎有些不大足夠了。」

葉玄月聽見冷莫燃這樣說，她不假思索——立刻伸出手指，指尖頃刻之間浮動法則之力，然後她伸出手指向前，將這股力量注入火焰之中，那根羽毛這才緩緩地在半空之中飄蕩，然後幻化成了一個有些清濯的青年的影子。

這青年生得很精緻。

雖然比不上葉玄月的小狐狸，但是依然能夠看得出來，五官是極為出色的。眼下他緩緩抬起頭凝望葉玄月，眼神裡頭有掩飾不住的感激之意。

他其實只是一縷微弱意識。

葉玄月等同於硬生生扭轉乾坤，用自己的時空之力，用這枚鯤鵬骨笛為媒介，用曦沅的尾羽燃燒帶來的龐大力量，生生地將這鯤鵬的意識從時間長河之中打撈了出來。

雖然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夠存在很久，便要煙消雲散，但是對於有執念的這隻鯤鵬而言，能夠多出現一秒，都已經賺了——他抬頭看向葉玄月的時候，那雙眼睛裡頭卻好像同時湧過來自天空同大海的風，他張開口，葉玄月看得到他的嘴巴在動。

但是卻沒有聲音。

不過她卻全然能夠明白對面的這道鯤鵬幻影想要說什麼。

「謝謝你……我其實已經隕落了很多年啦。這枚骨笛——說到底，是她的執念，才能夠一直留在這世界上。我當年隕落的時候，其實從來沒有想到，我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他大概是隨時都會消散。

但是對面的青年，眼眸裡頭卻並沒有那種隨時灰飛煙滅的急迫感，他反而是不疾不徐地看向葉玄月的臉頰，他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悵然同懷念，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隔了數秒鐘之後，葉玄月方才聽見這青年張開嘴說道。

「其實那隻太古異蟲是因為我曾經的主人惹香來，才擁有了生命。」

「她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因為她所做的這件事情，導致無數個下界都被太古異蟲吞噬掉，生靈塗炭，無數生命都因此而消逝。」

「這份因果太重，連她也承擔不了。」

「她無法再一力承擔了。」

「所以她是罪有應得……我知道的。她總要為她做錯的事情而付出代價。」

「可是畢竟她是我的主人，世人可以盡情地責罵她唾棄她，厭惡她——可我永永遠遠都不可能那樣做。」

這青年的眼神柔和。他看向葉玄月的時候，眼睛裡頭的那種情緒，彷彿能夠觸動人心，是可以打動人的樣子，他凝視著葉玄月的眼睛，說道。

「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可是有些話我不說，就要永永遠遠被埋葬，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再留下絲毫痕跡。」

「我喜歡我的主人。」

「哪怕她是人類。哪怕我生來永遠不可能成為她的伴侶——我只能以她的神獸的身份陪伴她，看著她周旋在神界的那些強大存在之間，可是我很清楚，我愛她。」

「我的主人，不能算是一個好人。」

「她當年就做錯過許多事情，只是讓太古異蟲蘇醒是最錯的一件，錯到讓人無力能夠為她辯解。可是我……」

光芒連連閃爍不定，曦沅的那根鳳凰之羽裡頭的能量幾乎被抽取殆盡，葉玄月的手指一動，對面的那道影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似是輕微地在嘆氣。

「我知道那隻太古異蟲的弱點。」

「它最初出現，是藉助了我的主人的血肉。」

「之所以我的主人惹香來還有一息苟延殘喘，之所以我主人的那具肉體至今沒有灰飛煙滅消失在神界，不是因為那隻太古異蟲對她存了恩情網開一面不完全吞噬掉她，而是因為迫不得己，不得不這樣做。」

他的眼神裡頭湧動著光芒。

葉玄月聽見他的口型，分明是在說。

「我主人就是它的錯點。」

半空之中的碎裂聲好像持續不斷，那道身影仰起頭，他輕聲說道。

「錯要彌補。」

「欠下的要償還。哪怕償還不了。」

葉玄月盯著這道身影，她一動不動地不說話，而冷莫燃則是突然開口說道。

「當初你去求我，我沒有理會你。若是我當年肯聽你說你想要說的話，或許便不會有太古異蟲之劫。此事，我或許也沾染了因果。」

「我當年沒有聽你的話，你如今可以說說你心中還有什麼執念。」

「我幫你完成它。」

「我當年欠你一句話的時間，我如今聽完你說。」

冷莫燃不再如當年冰涼。

他擁有了情感——也擁有了七情六慾，變得柔和。葉玄月抿了抿唇，看向身旁青年俊漠的側臉，而對面的那道幻影逐漸變得淺淡，好似隨時都會消失一般，葉玄月聽見那道幻影喃喃說道。

「我的執念麽……？」

「我的執念……」

他的身影明明已經快要消散了。曦沅的尾羽裡頭蘊含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而冷莫燃則是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掌，他的手指微微一點，對面的這隻鯤鵬好像又能再存在一段時間了。

冷莫燃說要聽他的執念，他就一定會給他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