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男子再看向雪染，卻隻覺得宛若五雷轟頂。他不敢相信，但是證據就擺在他的眼前，卻又由不得他不相信，他看向曦沅，聲音晦澀。

「你……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這些事情的？」

這隻鳳凰看向他，眼神依舊淡漠。

「重新輪迴了一次，總該要再長點記性，不可能再如同之前那般渾渾噩噩。神道宮的那位至尊明明是你的仇人，你卻幫著他算計我，助紂為虐，連仇敵都分辨不清。古刑，你自己可覺得自己可笑得很？」

古刑至尊的眸光落在她臉上。這隻鳳凰那樣鮮明的好看，他卻心底裡頭儘是苦澀。

他真的錯了麽……？

難道他這麼多年，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當真活成了一個笑話不成。他死死地攥緊手掌，被灼傷的傷口隱隱作痛。

他看向雪染，眸光的情愫逐漸消退殆盡！

雪染驚恐不安地看向他。

她想要辯解，竭力全力想要提醒眼前的男子，她們曾經一起度過的日子，但是她看向古刑的那雙沒有絲毫情緒的深沉眼眸，卻意識到——一切挽回不了了。

她慘白著臉。

古刑一步踏出，他伸出手，伸出手看著似是想要掐住雪染的脖頸，但是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掌，只是他的聲音卻聽上去僵硬而又痛苦。

「為什麼？」

「我待你不好麽？」

「我放棄曦沅，我處處為你著想，為了你而隱居——你怎麼能夠如此算計我？」

古刑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呈現出泛白的色澤，雪染抬起頭看著古刑的臉，她滿臉是淚，拚命搖頭，曦沅卻在一旁語氣疏涼地說道。

「她從一開始就是神道宮的一枚棋子，生死都被操縱。她捨不得這條命。」

「古刑，你說我們鳳凰沒有心……你愛的人，不要說心，連靈魂都不屬於她自己。」

這點兒恩怨，在如今的始祖鳳凰眼中，已經不算什麼了。但是她卻之所以特意趕來，就是要捅破一切——讓那些瘡疤裡頭的膿液流淌出來，她看著古刑痛苦不堪的模樣，心裡頭其實也沒有多少痛苦。

她轉過身，向外走去。

她不用殺了古刑。

但是古刑如今，等同於世界崩塌，活著也是受罪。

古刑至尊看著那一縷火紅的背影，看著她逐漸向外走去，他一個踉蹌，渾身的神力來回衝撞，境界終於徹底崩塌，整個人內裡撕扯著疼痛。只是他凝望那紅衣女子的背影，卻還是握緊手掌，忍著五臟六腑的痛楚，忍不住問道。

「曦沅……？」

「你要……你要對付神道宮？」

「你……敵不過他的！」

那隻鳳凰的聲音清冷無情緒。

她覺得有的人的愛，從頭到尾都不值一提。

「那和你已經沒有半點乾係了。」

「哦對了。」

「古刑，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一句話想要同你說。你之前問我，說我的心有沒有為你疼過。如今的我自然是沒有的。但是若是上一次輪迴的曦沅……」

這隻鳳凰停頓了片刻。

她的腳步停下，隻留下一個背影，在逐漸散逸開來的光影裡，化作模糊的一團躍動的紅光，然後古刑至尊聽見她說道。

「上一次輪迴的曦沅。大概是有過的。」

「只是鳳凰輪迴一次，便相當於死了一次。曾經心動過，曾經心痛過的那隻鳳凰，早就已經化成灰了。」

「這便是我的回答，我隻同你說這最後一句話，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從此之後，你是死是活，活得如何，都同我毫無乾係。」

天穹頂端，那一縷晚霞也散盡，唯一的紅光消失，變成了綿亙而又天長地遠的黑暗無限，古刑至尊感覺眼睛痛得很。

雪染還在拉扯著他的腳，哭哭啼啼的聲音他卻好像都聽不到了，他想的卻是很多年前，有一個驕傲的鳳凰少女領著他去見鳳凰樹，晚霞彤紅，她眉間有深痕，他伸出手去觸碰，卻被她攔住，她眼尾微微上揚，眉眼之中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旖旎風情無數。

他就再沒忘記過。

她說她能翱翔九天，她說彤雲都是鳳凰的尾羽在逶迤飄動，她說她第一次帶人類來看晚霞同鳳凰的樹，她說鳳凰一族的族地，還有永遠不會斷流的紅色河流——他那時候聽她說的每一句話，心裡頭那麼快樂，他那麼滿足。

他當真是個瞎子。

他看不見她的心。於是他說她沒有心。

那隻鳳凰被圍攻的時候，他聽說了。但是那時候他有雪染，雪染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懷裡頭，他不能不管，他去神道宮求符救雪染的性命，他想那隻鳳凰反正也不會死。

她那麼厲害，她是永遠不死的鳳凰。

然後——

那隻鳳凰便不見了。

神界揣測那隻鳳凰輪迴了。

聽說她跳到火焰裡頭去，誰也找不到她。他偷偷去看，卻只有火光無數，刺痛了他的眼睛。雪染抱著他說愛他，他想——

那隻鳳凰不會死，她不過是遊歷一場，又有什麼要緊的。

雪染還在。

雪染沒有魂飛魄散。

可如今抱著他痛哭流涕的女子活得好好的。

那隻鮮明而又恣意的鳳凰永永遠遠不見了，他那麼那麼虧欠，卻連償還的機會都沒有，他低著頭，痛苦撕裂了他的心臟，他想他才是沒有心的人，他要這顆心，要這雙眼睛又有什麼用？

他慢慢地蹲下來。

他……覺得生不如死，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他什麼都抓不住，從此他再也沒有那一抹驚心動魄的紅。

……

曦沅走出，遠處的天穹之上，雷光瘋狂地匯聚，她的眼神微涼，身旁卻站了一道人影。

「他是自作孽。」

「不過他原本也只剩了一個空殼。」

「倒是你，比上一次輪迴時，更強了許多。」

曦沅看著眼前的人影，她慢慢皺起眉頭，神情卻沒有舒展開來。

然後對面的這道人影看向她。

「我還未曾來得及恭喜你找回記憶。」

曦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你居然會離開血海。」

對面的男子，竟然是血海至尊！他站在曦沅對面，沉默了半晌，才說道。

「我來，是尋你幫忙的。」

曦沅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雷霆，她的神態卻有坐擁一族的霸氣。

「尋個清凈地方慢慢說吧。」

她想了想，卻又問道。

「玄月託付給你的人還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