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姑娘和你都是運氣極強有大造化的人。」
「你們同樣出現在東籬城,你的人生軌跡遇見她是必然,她遇見你,也是註定。」
對方的話語聽上去溫和極了,但是卻並沒有半點讓謝長風心中好受一些,他反而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讓他裡裡外外,都有一種喘不過來氣的窒息感覺,他腦海之中瘋狂浮現的全都是她的臉龐。
他相信那是命中注定的相逢。
從他遇上那個少女的那一刻開始,他再也沒有能夠忘記她的每一刻,他記得她當年在葉家矜傲的模樣,記得她清冷如霜的臉頰,記得她流露出的每一個笑意,同順著她臉頰流淌的滾燙的淚水。
他不明白。
為什麼他會晚一步遇見她。
「你從來沒有遲一步遇見她。」
「其實,若是一切沒有意外,她原本是屬於你的。」
謝長風感覺他將要聽見的話,將會徹徹底底的擊潰,擊垮他!他慢慢地搖頭,既想要聽下去,又害怕聽下去。
他聽見那道聲音,依然在他腦海之中說下去,明明聲音溫和,內容卻讓他覺得殘酷到了極致!
「你的運氣沒有在她身上出過偏差。」
「但是之所以有意外,是因為有強大得超過命運之力的人,出現在她身旁。」
「哪怕是我,也不能阻止他們相逢。」
那個人就是冷莫燃。
他出現在葉玄月身旁。
所以謝長風再也沒有任何如果。
謝長風的身體徹徹底底地僵直著,他耳畔傳來了略帶憐惜的嘆息聲。
「你想看你原本的命運軌跡麽?」
「雖然那如今已經成了泡沫一樣的幻影。」
「但是你若是想要看,我或許可以帶你去看一看。」
謝長風的理智告訴他,他不應當去看。他若是知道那少女屬於他會是什麼樣子,他再也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她屬於別人,他會發瘋,他會崩潰,他會失去他自己全部的理智,他會——他會淪落到最不堪的境地,他會深陷地獄從此妒火焚體時時刻刻都煎熬,他會痛苦崩潰生不如死,他從此再也沒有辦法做曾經那個灑脫祝福她的謝長風了。
可是他的身體那樣緊繃,他拚命用理智呼喚自己,卻還是叫不回眼下心中迫切的渴望。
哪怕知道……
她不屬於自己。
哪怕知道,這是他此生最無解的毒藥,他依然要衝動地不顧一切地往下吞咽。
他太想得到她。
為此,他寧願讓魂魄化身成魔鬼。他的聲音乾澀而又沙啞。雙眼迷茫仿徨的青年開口說道。
「好。」
「她當真……曾經是屬於我的麽?」
「命運曾經給了我,擁有她的機會,對不對?」
那道淡淡的嘆息聲,在他的耳畔,愈發顯得悠長起來。
「是。」
「對。你原本……是可以擁有她的。」
「我讓你看一看,原本命運之線編織出的幻境吧。」
雖然那不是真實——雖然她的生命早已經被更改——但是眼前的青年的確應當享有知情的權利。
……
謝長風的身體還是僵硬的。他轉過身,這才發現,原來是東籬城的街道,他甚至有些生疏,他有太多太多年,沒有回到這座位於靈武大陸的小城池了。
他走在街道上,記憶卻鋪天蓋地的往回湧來,他眨了眨眼睛,眼底隱隱多了些淚意。
遠處的人潮湧動,他聽見有兩個路人在議論。
「聽見……葉家那個庶女葉玄月,被丟到城外喂靈獸去啦。」
「這是不是真的啊!不過她原本就是廢物——欸,也是可憐,不過她平常也不出門,聽聞這一次是犯了大錯才被責罰,直接便斷了氣。但是不論如何,她都是葉家的人,讓她去喂靈獸,終歸還是有幾分心狠。」
對面的男子長籲短嘆,顯然很是不解。
「誰說不是呢。葉家這件事情做得可不地道。」
「欸,已經有好幾天了。」
「好端端的一個小姑娘……當真是慘呦。」
謝長風的僵硬的手腳好像逐漸找回了知覺,他的心跳卻越來越快,恨不得立刻趕往城外,他要……他要立刻去找玄月!
若是這一次,是他提前遇見玄月呢。
他猛然轉過身,卻聽見身後有謝家的小廝衝出來,迫切地喊著他的名字。
「少……少爺!不好啦,家族之中的長老都在找您呢!」
那小廝猛然衝出來,他愁眉苦臉地看見謝長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才像是鬆了一大口氣,猛然拉扯住他的衣衫,聲音壓低了許多湊在他耳畔說。
「少爺,那葉家……葉家好像找到咱們家要退婚呢。其實也不算退婚,他們好像想把那個已經死掉的葉玄月代替他們葉家的那個天之驕女,給少爺你做妻子!可是那多半已經是個死人了……」
「家族之中的長老都快要氣瘋了,覺得這是,這是在打咱們謝家的臉面,長老們氣得不輕,想要喊少爺你趕緊回去商量這件事情。少爺?少爺,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這麼大的事情,您怎麼還坐著發愣啊!」
謝長風卻當著他的面猛然推開他的手掌。
「回去告訴長老,別反駁葉家。這件事情……再好不過了!」
「我出去一趟!」
他要找到玄月。
救下玄月。
這具身體前所未有的孱弱,畢竟是他修鍊之路最初的時候,可是謝長風的心卻從來沒有那麼滾燙過,他猛然向外奔去,他想要去城外救下玄月——他還要答應葉家,這一次,他要在一切最開始的時候,就讓玄月成為他的人!
最好……
能在一開始就拜堂成親。他胸膛裡頭湧動的是前所未有的強烈情緒,他猛然往外奔去,眼中卻凝聚著強烈的光芒,那是——他想要挽回一切,想要得到那少女的野心!
……
謝長風的身體在那灰色的氣流之中劇烈地掙扎著。
而在這一處七海秘境之外,穿著黑衣的青年凝望著浮浮沉沉的海面,他的語氣卻顯得疏冷。
「你何必告訴他這些話,勾動他的心魔?」
「哪怕是幻境。我也不希望他肖想玄月。」
「畢竟那只是可能同曾經,卻永永遠遠不可能成為如今的現實!」
這青年,自然便是冷莫燃。
而同他對話的那道聲音,柔軟綿延,正是剛才同謝長風對話的那道聲音。這道聲音反問冷莫燃。
「我說錯了麽?」
「他是我挑中的人。他的命運之所以有了動蕩同改變,完全是因為你。」
「否則他不必如此孤寂。」
「孤獨終生,就算他得到天道眷顧,他也沒有開心過。」
冷莫燃的聲音頗為冰涼。
「我從來不知道,最為無情的天道,也會關心選中的氣運之子開不開心。你從來是沒有情緒的,畢竟他們身為氣運之子的宿命,被你眷顧所換取而來的——是永永遠遠逃脫不了你的掌控,他的確是特別的,但是那也只是你眼中的特別罷了。」
那道聲音沉默了許久。
「我只是覺得——他的確很可憐。」
「我也不知道,你居然會當真動心。他的命數因為你而變,你便不會感覺到愧疚麽?」
冷莫燃的聲音更加冰涼。
「玄月愛的是我,她從來隻把謝長風當成朋友。他總以為他遲了一步,可他當年的的確確沒有救下玄月,是他自己沒有抓住機會。如今反而把錯處推到旁人身上。我同玄月兩情相悅,我需要愧疚什麼?」
「你縱然安排好了一切,但是你卻不能安排玄月的心。」
「喜歡就是喜歡,不愛就是不愛。同出現的時機從來無關。他哪怕提前出場,哪怕沒有我,玄月還是不會愛上他的。」
「倒是你讓他通過幻境覬覦我的戀人——這種手段才是頗為不上檯面。」
冷莫燃的眼神,一片冰涼。
「我的人,哪怕想一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