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葉玄月的精神力在這裡卻完全無法同應不惹相抗衡。

葉玄月咬緊牙關——她胸膛前頭，浮現出了一面鏡子的形狀。

這面鏡子影影綽綽分外不分明，但是這面鏡子浮現在葉玄月的胸口的時候，卻能夠定住她的身體，讓她的身體不至於消失在幻境之中。

灰袍應不惹看向葉玄月的胸口，他的聲音凝重。

「炎黃境？」

「這面鏡子怎麼會落在你手中？」

「你當真是她的女兒麽？」

他的手掌用力隔空對準了葉玄月的肩膀推過來，但是那面鏡子卻有一種永恆而又澄靜之感，葉玄月的身體緩緩落下，應不惹冷哼一聲，卻根本不肯理會葉玄月，轉過身，沿著那些紅牆磚瓦往外走去。

炎黃鏡又消失在葉玄月的胸口，在她的胸口處藏匿起來。

葉玄月猶豫一瞬，還是抬起腳跟在應不惹身後。

這一走，便是無邊無際，好似足足過了幾個時辰。穿過冗長的宮室通道，天穹的夕陽落下最後一縷餘暉，華燈初上，宮中掛上了彩燈，應不惹走出紅牆，外頭的青石道路之外，經過了葉玄月曾經覺得熟悉的學院，逐漸多了些接踵而至的人海，燈籠搖曳，旁邊的攤販擺出熱氣騰騰的攤鋪，賣的都是人間才有的美味，雖然沒有絲毫靈氣，但是卻是這人世間才有的煙火味道。

這是葉玄月已經遠離了很久的凡塵俗世，卻讓她有說不出的懷念同感慨。

葉玄月看著熟悉的場景街道，明明這樣熱鬧，只是卻也驅散不了應不惹身上的冷漠氣息。他行走在這種人世間，卻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穿著灰袍的男子，同無數張面孔擦肩而過，葉玄月根本顧不得停留下來看四周的景色，她跟在應不惹身旁擔憂跟丟了應不惹，卻被人拉住了肩膀，葉玄月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個年邁的婆婆帶了幾分祈求的臉龐。

「姑娘可要吃一份湯圓？」

葉玄月身上也沒有銀兩，她只能搖頭，心中卻莫名升騰出三分愧疚。

再抬頭，卻發現茫茫人海，已經找不到那孤寂的灰色身影。

被這麼拖延，她到何處去找應不惹？

她苦笑了一下。

大概對方發現，因為她身上有炎黃境存在，所以難以將她驅逐離開，所以換了一個新的法子對付她。

普通人是看不見她的，拉住她的婆婆，多半是應不惹幻化出來，特意為了拖延她的。她茫然四顧，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這是應不惹幻化出來的幻境——葉玄月不是第一次被拖入旁人的心境幻境了，她當初破開過韓冉星的幻境，如今想來，應當找到他的心境破綻，才能夠逼迫他願意麵對自己。他的這幻境，十分明顯，同她的娘親有關係。

葉玄月想到那無暇少女，自己年輕的娘親，她這個時刻，甚至還沒有同自家爹爹相逢……葉玄月在心中過了一遍，然後毫不猶豫地抬起腳，轉過身往皇宮走去。

她留在自家娘親身旁。

她不相信碰不到應不惹！

……

葉玄月沿著來路匆匆回去，好在她又遇見了被自家娘親收下的那個小婢女。她捧了一個小白瓷碗，一個勁兒吹氣，身旁的其他宮女看了她一眼，眼神裡頭充斥著好奇。

「新回來的小公主好不好照顧？」

「聽說她是被一個頂尖強者帶出去遊歷修鍊的，你見到那強者沒有？」

這小婢女吐了吐舌頭，想到那冷漠的灰袍男子，居然連他生得什麼樣子，說過什麼話都一句想不起來，腦海之中只剩了渾渾噩噩的一片，什麼都是模糊的。她張大了嘴，到最後反而有些垂頭喪氣起來。

「好像是見到了。」

身旁的那個宮女笑嘻嘻地錘向她的肩膀。

「什麼好像不好像的？」

「對了，聽說……咱們這位小公主，雖然養在外頭，但是比起宮中的其他貴人瞧著更加貴不可言？這是真的麽？」

這小婢女這一下倒是篤定了許多，她認真點頭。

「公主殿下的氣度自然是不同，而且公主待人也極好。」

她話音還沒有落下，卻聽見身旁的那個宮女神神秘秘地看向她，然後壓低了聲音。

「可是我聽說，陛下之所以把公主找回來，是想要……想要讓公主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呢。」

「否則公主殿下在外頭修行那麼多年，何必如今把她帶回來？」

「而且那位強者，未必會一直護著公主……」

這小婢女猛然站直了身子，她轉過身去，聲音卻一下子強硬了。

「不要在宮裡頭胡說八道，傳這些沒有來由的謠言。你忘記之前碧玉被杖責的事情了？她可是被杖責之後，沒有熬過下一個冬天。」

「碧玉的例子就在眼前。我們只要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該做的本分。其他的閑話，不該說的的，一句都別提起。」

她說得頂嚴肅認真，那宮女被她的神情變化似是有些嚇到，隔了許久，方才吶吶地說道。

「不說便不說。你把碧玉拿出來說什麼……倒顯得跟在嚇唬我似的。我只是覺得，你跟著公主其實未必是什麼好差事……你不要將我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我難道不知道宮裡頭不許胡亂嚼舌根，是我們兩個關係要好，所以我才同你多說兩句。」

「你不想要聽，便算了，我保證從此一句都不說就是了。」

兩個人分開，葉玄月跟著自家娘親的婢女往宮室裡頭走，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新種了一大盆的海棠花，那少女聽見腳步聲抬起頭，露出一張清潤臉龐，臉頰上的笑意軟綿。

「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聽說你們入宮之後，是不能出去的。這樣的話，豈不是憋悶的很。我帶你出去看看吧。」

這小婢女有些遲疑。

「可……公主難道可以帶奴婢出去麽？」

「我不知道。但是就算當真出去瞧瞧又有什麼要緊的？這宮裡頭，反正也沒有誰會追究。」

她的笑顏格外打動人。

「而且快要過節了，宮中雖然張燈結綵，但是想來，還是外頭最熱鬧。外頭有學院，街上有來來往往的人，還有從五湖四海匯聚來的人，不如我們現在便出去如何？」

「那甜湯不喝也罷。外頭的吃食，比宮中更多花樣，我帶你出去嘗一嘗。」

葉玄月聽得失笑。

自家娘親——她起初覺得她柔弱，但是其實自家娘親，是膽子很大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纏上自家爹爹了。攛掇小宮女逃出宮，也是她會做的事情。

不過這裡……既然是應不惹的幻境。

那便意味著……

他一直默默關注著娘親，所以才會把這些小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她曾經偷偷帶宮女出去逛街。

這絕不是平白無故，這種在意，甚至之前無人知曉。

可是如今……

葉玄月想她知道了。